男子解下大氅,扫了圈,问道:“谢仆射为何没在?”
尚书左丞赶紧出来答复:“谢仆射身子有恙,是会迟些。”
自从发妻范氏去世,谢贤的身体便一落千丈,旁人问起,他自言:“我与道姿夫妻几十载,相互扶持到垂暮之年,早已互为拐杖,如今我这个老人没了能支撑行走的东西,摔倒是迟早的事。”
惦记泄洪一事的林业绥不再纠结于此,走去京畿地区的沙盘旁:“通济堰一事,都水监有何决策。”
这类消息都是逐级上报,先上报当地郡县,郡县难以处理再上报工部,工部在治理过程中遇到政令不能下达之事,再上报尚书省长官。
他以为是此事严重到工部都水监都束手无策。
几个人支支吾吾,最后推出都水使者上前回禀,只见他作揖的手颤颤巍巍:“还未曾下达,都在等林仆射前来稳定大局。”
林业绥拧起剑眉,积攒的怒气似乎即刻便要释出,可男子转瞬又凝气注视着沙盘,顺着陵江看下去,当机立断的冷声道:“立即快马去三原、宜寿两郡,命令惠民堰、长陵堰马上停止泄洪,迅速关闭堤防。”
政令还未落地,尚书左丞便已出言反对:“如此不可,暴雨已然席卷重来,洪水不泄,河道满溢,陵江上游地区必将遭受重灾。”
林业绥抬眼,云淡风轻的施舍给不远处的人一眼:“陵江上游的洪水已泄大半,按照此刻雨势,哪怕关闭提防,上游水位亦完全能够承担,等下游百姓全部疏散,再行泄洪,有何不可?你我皆出身世族,莫要以为我不知晓左丞心中所想是什么,百姓不救,徒生流民,到时别说田舍,便连你这颗脑袋都别想保住。”
上游郡县几乎都是世族之地,这些人自然不愿,通济堰堤防出现缺口,工部之人怎会不知道最有效的措施是什么,拖延如此之久,迟迟不做决策,无非就是舍不得家族利益,万民又算什么。
语罢,他漠然道:“通济堰新修不久,首次用于泄洪,便被冲出了缺口,当年参与工事修建之人都逃不掉被问责,等雨季过去,陛下自要过问,届时百姓每死一个,作物每毁一分,屋舍每倒一间,诸公的寿数便要少一载,不知诸公又有多少寿数可抵。”
在场的人屏息低头,不敢再看男子。
那时还是三族当道,工事花费巨大,洪水又难遇,修建起来不过是安那些百姓心,故他们或多或少都跟着敛过财。
归属谢氏权势的尚书左丞犹如听不见般,只道:“可谢仆射还不曾来,尚书省的政令都需左右仆射与左右丞共同商议。”
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后,林业绥恍若无闻的继续说道:“再命周围郡县的所有官吏前去救援。”
官吏领命,接二连三的出去执行。
尚书左丞再也沉不住气,直接跪倒在地:“尚书省不是林仆射一人的尚书省!贾右丞、王尚书,你们为何不说话!难道就眼看着他朝纲独断?”
林业绥淡淡瞥了一眼,然后眼皮又重新耷拉下来,任由黄耳乱吠,心神全然扑在陵江洪灾上。
被喊到的两人也连忙撇清关系,惟恐引火上身:“左丞勿要乱说!林仆射为左,身为省主,综理国政,有权独自处理事务不说,且水患更是紧迫,也该遵事急从权之理。”
左丞被噎,最后甩袖,继续跪在这里,誓死不愿起来,大有要众人看清林业绥面目的意思,可为了泄洪一事,尚书省的人来来往往,半点心思都没有在他身上,反倒使得他像个笑话般,到了后来,想要自己起来又搁不下面子。
一直到未正三刻,当地郡吏刚禀告完死伤失踪人数,犹豫着再言:“都水监的林长丞也于昨日夜里失踪,有人目睹是卷入洪水之中。”
林业绥有过片刻的滞神。
随即,他半阖双目,掩住那半瞬的情绪波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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辰初,李婆子几个管事的前来微明院禀完近三月府内的账务,适逢雨季,冬日也快来,又等女子吩咐完府中日后要做的应对之策才离开。
只是屋子里的人虽散了,可气仍未畅通,宝因闻着,心间堵闷不适,搁下庄子里送来的账本后,起身下了脚踏,直走几步,便素手挑起狮纹锦的帘子,跨过低槛,双手松松相握成拳,置于胸前,揉搓取暖。
动作间,手掌似柔软无骨。
恰巧这时,抄手游廊里也走来一提着药包的侍婢,正好能瞧见檐下的主子,赶紧便开口:“大奶奶,不好了。”
宝因偏头,看清是谁后,将侧过去的目光摆正,而后微垂,短短几息,想尽一切可能,更不知他有没有去通济堰等慢慢克制住汹涌的心绪,她面容平静的问出一句:“何事不好?”
红鸢提起裙裳,脚步加快,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女子跟前,喘着气道:“听说隺五爷在通济堰附近被冲入洪水,沧海院那边的奶奶听到消息已经昏过去了!”
近来阴雨天,母亲犯了痹症,她趁着今日有空,特地到庵庐去拿药,正要送去时,撞到东府那边的人来抓什么昏厥的药方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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