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蘅心中忽然咯噔一声,猜想是不是老公爷身子如何了,是以阖家都来送他……
但眼角的余光从他们脸上悄悄扫过,不见丝毫悲痛,反而个个看上去格外喜悦、兴奋、期待,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。
正疑惑时,那日接见昭蘅她们一行的刘氏走了出来问:“药煎好了吗?太子催了两回了。”
昭蘅明了,原来是太子来探病了。
高门大户里为了防止暗害,也为了有事方便追查,药都是专人专管,不会假于他人之手。
昭蘅端着托盘走到刘氏面前,微微福了福身行礼,柔声应道:“回夫人,药煎好了。”
“跟我进来。”刘氏吩咐。
昭蘅随她入了院内。
静安小筑修建之处乃是为了族中子弟进学,安国公不喜后辈养成奢靡之风,是以院内陈设并不繁复,仅有一钟、一桌、四角环绕翠竹几丛,在雪中散发出蓬勃生机。
回廊上挂满字画,墨香沉郁。昭蘅行走在回廊里,嗅着文墨香,脑海里便不由想象出惠风和畅的春日,老公爷带领族中子弟在院中坐而论学,泼墨挥毫的场景。
昭蘅因着一斗米的恩情,记了安国公很多年,常常会悄悄在脑海里描摹他的模样。
此时真要见面,她却莫名有几分紧张,托着药盅的手指暗暗抠紧。
“药来了。”刘氏领着昭蘅步入屋内。
屋内人也不少,除了远在徽州的四房和宫里的皇后,安国公的子女都回来了,竟将宽敞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。见人送药进来,才往旁边站,让出一条通道。
昭蘅颔首往里走的时候,李文简正坐在床边,看向榻上的安国公道:“阿翁,这次我多陪你几天。”
昭蘅微微怔了片刻,殿下的声音怎么好似在哪里听过?
老公爷病了已有一段时日,清癯的面容浮现笑容:“琅儿有心了,不过你代陛下打理国事,庶务繁忙,不要事事为我操劳,有你舅舅他们在就够了。他们对我很好,你不必挂心。”
太子出生之时,恰逢乱世,先帝忙着打天下,他的父皇母后作为长子长媳,追随先帝于战野,无暇分心抚养他。只好将他寄养在安氏。
后来先帝入京称帝,皇上顺理成章做了太子,太子也顺理成章做了太子。
但太子长于安氏,和寻常孩子成长的轨迹无异,血脉之情浓厚。
照说即使是血亲,也得分个尊卑,但李文简特许老国公不必拘礼,可随意称呼其名。
李文简当然知道几个舅舅如何孝顺,并不会让阿翁受半分冷待。
只不过近两年来阿翁身子每况愈下,他也想多抽出时间陪伴。
“阿翁,无妨的。”李文简掖了把他的被角:“近来得闲,正好无事。”
安国公一下子笑出来,老人只是嘴硬,怎会不想疼爱的后辈陪伴?
李文简目光往门口看去:“药呢?”
随着他的话音落脚,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昭蘅。
但昭蘅像是忽然被人抽去灵魂,僵硬地立在那里。
她犹如木雕泥塑,仅是听到那个声音,都不敢往榻边看一眼。
站在她身旁的刘氏轻咳了声提醒,她仍是半点反应也无,脑子里猛地一片空白。
“殿下在叫你。”刘氏转过脸,却见她脸色异乎寻常的白。
见到太子失礼可大可小,刘氏正要斥责,忽的想起她是东宫派来侍疾的宫女。刘氏每日料理家事,相交的都是高门贵妇、皇亲国戚,见过的女子不计其数,再美艳的她也见过,一个小小的宫女原不值得她上心。
可是那天前院匆匆一瞥,她仍是将她记下了。
只因,她已许久未见过这般不加雕琢的美人。纤若蒲柳的身姿裹在普通的宫装里,仍不掩她的姝丽。
饶是识美无数的刘氏也不免悄然倒吸了口气。
既是东宫太子殿下的人,她便不好责备,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再次提醒。指尖触碰到她粗糙的手背,却发现她手也凉得彻骨,甚至止不住地颤抖。
昭蘅大梦惊醒,身子忍不住颤栗。
深深吸了一大口气,这才敢徐徐抬起头,望向榻边的李文简。
他穿着明黄的锦袍,即便是随意坐在小凳上,也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仪,就连他袍上怒目盘旋的四爪金龙也皆是逞威风,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出来将她撕成碎片。
在浣衣处多年,她当然知道天下仅有一人有资格穿这种料子的衣物。
可是那天,他没有穿龙袍。正因如此,昭蘅把他当做入宫贺寿的显贵。
四目相交时,昭蘅脑海里那个如神似魔的人和眼前的脸重叠,她心口一窒,似乎连呼吸都停了。
可李文简只是看了她一眼,似乎连她是谁都没有想起,然后就侧过了脸,朝她伸手:“药。”
昭蘅稳了稳心神,尽量让自己不要再出岔子,轻挪步子朝他走去。每往前一步,脚上的力道都加重一分,短短十余步的距离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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