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谙原本是带着怒气来的,他一颗心一直悬着到现在都没放下来,还要和故远林处理千头万绪庞杂琐碎的事务,一切都为了对抗这场天灾,为了这些百姓。然而这些人在这个关头还要给他添乱!
但是看见张顺失魂落魄的模样,他胸腔里那团怒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,反而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着,酸酸涩涩。
他只想着大局为重,保全更多人的性命要紧,却忽略了这些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的感受。庄稼就是他们的命,大半年来的辛劳都在这场大雨里毁于一旦,任谁都难以接受。
“我知道你的顾虑,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活下去,只要人活着,这些庄稼粮食都可以再种。老爷子一大把年纪就你一个儿子,现在还在家里守着等你回来,万一洪水现在就来了怎么办?你也为他想想啊!”
耳畔都是哗哗的雨声,晏谙扯着嗓子好说歹说劝了半天,张顺始终像丢了魂一般,怔怔地看着眼前淹了的稻子,一点反应都不给,浑浊的双眼暗淡无光。
故远林见状叹了口气,“什么都劝过了,他就像是听不见似的,一句都听不进去。找人把他拽走,又发了疯一样的挣扎起来。他爹还等着他回去劝,这可怎么办啊!”
转移的百姓都背着包袱往安置点走,他们路过地头,看见固执地坐在这里的张顺,看见故远林和晏谙,不禁悲从中来。妇人低声啜泣着:“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……”
男人们捏着拳头,有人说着负气话:“倒不如让洪水把我和庄稼一起冲走了算了……”
小孩子抬头,懵懂地看着父母悲怆的模样,不知道要带自己去哪里。
晏谙将百姓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,视线最后落在张顺身上。他俯下身,将手中的油纸伞倾向了这个穷苦人。
砸在身上的雨滴忽然停了,一柄油纸伞正罩在他头上。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,所有人都想让他离开,但晏谙是唯一一个注意到他已经淋了很久的雨的人。
鬼使神差的,张顺没有反抗晏谙拉着自己站起来。
晏谙将伞塞在他手里,向注视着着自己的百姓走了两步,整个人暴露在暴雨中,故岑忙上前为他举着伞,却被晏谙推开了。
“吾乃衡王晏谙,洹州府此番受灾,待回京之后,本王会向父皇禀明灾情,请求减免洹州府未来几年的赋税,下拨赈灾粮款,保证人人有粮食可以果腹、有种子可以耕种。本王向你们许诺,朝廷不会不管任何一个人的死活;这场天灾,本王与诸位共渡!”
晏谙的话字字有力,穿过嘈杂的雨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,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为之一振。
雨势缓
天黑时,低洼处的百姓已经按照故远林的命令全部转移到安置点去了,晏谙问过故岑,捏着几颗糖向其中一顶帐篷走去。
为了方便放鸭子,石头和爷爷就住在河岸边上,自然也在需要转移的范围内。
人数比较多,有的一家好几口在一个帐篷里,有的和别户人家住在一起,也不过是有个睡觉的地方,帐篷内算不上宽敞,甚至还有些拥挤。
石头正和爷爷呆在一起,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,里面是爷孙俩全部的家当,其实打开来看也不过就是几件破旧的粗布衣裳。见到晏谙,石头看起来很高兴,笑着喊道:“大哥哥!”
“别乱叫!”爷爷连忙道,他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晏谙的身份,“快,喊王爷。”
“不碍事。”晏谙道。
“王爷,洪水真的会来吗?”老人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痕迹,声音微微有些发颤,“我老了锄不动地,平常就靠着卖鸭蛋的钱让我们爷孙两个糊口,洪水一来可就全没了!”
“别担心,灾后的生计,朝廷都会有安排的。”晏谙只能这样宽慰。
帐篷里有小孩子在哭闹,嚷嚷着要回家,孩子母亲正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哄着。晏谙摸了摸石头的脑袋,“小石头,怕不怕?”
石头轻轻抿着嘴唇,先是摇了摇头,之后又迟疑着,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没事的,大哥哥会保护你们,相信哥哥,好不好?”
说完,晏谙在他面前摊开手掌,掌心躺着几块糖果:“上次临走时哥哥说了,再见面要给你糖吃,你看,哥哥说到做到。”
“谢谢大哥哥。”
石头收下糖,却没急着塞进嘴里,而是走到那个正在哭闹的小女孩面前,往她手里塞了两块,“你别哭了,我请你吃糖,等到天晴了咱们就都能回家了,现在有怪物要到家里去,咱们还不能回去。”
小女孩听懂了,含着甜甜的糖果,果然也不哭了。
晏谙不禁笑了笑,小孩子总是有他们自己独特的理解方式,而且晏谙觉得这个比喻很是恰当,汹涌洪水,比怪物猛兽还难以抵挡。
确保百姓们都已经安置妥当,两人折返时已经很晚了。所幸县令府地势比较高不容易被淹,否则光转移案牍卷宗又要好一阵忙活。
大雨仍不知疲惫地下着,故岑看着晏谙脸上满是倦意,有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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