瓶,瞳孔里都是虚幻的焦影,落不到实处。
是了。
曹弥想,她怎么能要弟弟呢?
她弯唇笑了一下,也不知为什么,就是觉得有些好笑。
她觉得比起养个弟弟,还是养狗好。
养的时候心狠一点,死的时候立马换一条新的,就不会太心痛了。
——但是,她自己真的做得到吗?
躺在床上的豌豆王子,眼睫震颤着,睁开了他的一双眼睛。
他环顾四周,想要寻找到成功救下自己的善良女孩。
可这里没有优雅高贵的皇室公主,也没有踩着水晶鞋翩翩起舞的辛杜瑞拉。
他被囚困于这座高塔之上。
印入眼帘的,只有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简陋卧室陈设。
不远处窗帘被紧紧拉到一起,严丝合缝,钻不进太多阳光。
这间显得极为逼仄狭小的屋子,是得不到上天太多眷顾的,普通又平凡的曹弥的家。
究其一生,她也无法从丑小鸭蜕变为洁白优雅的天鹅。
曹弥骨子里流着咄咄逼人,从不肯吃半点亏的母亲徐凤娟的血,也淌着想要以和为贵,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父亲曹亮的血。
再怎么追根溯源,也只属于农村人的血与魂。
他们没在生前给曹弥留下太多东西,用惨烈死亡换来的赔偿款,也只叫对方成为他人眼中一块极为诱人的香饽饽。
徐凤娟和曹亮,来不及教导曹弥太多的经验道理,也来不及把世间所有的恶都向他们的女儿掰扯清楚。
家人是孩子走向现实的堡垒砖墙,他们用厚实墙壁阻隔外界的诸多诱惑。
曹弥在父母围成的圈里安然长大,等到可以出去闯荡的年纪,等到心里明悟善恶是非,站在墙边从内往外使劲,就能推倒砌在上面的片片砖瓦,去往车水马龙的世界。
他们会在适当时机放曹弥离去,不会让她像他们那样困于农村,一生都活在这片贫瘠偏僻的土地上。
但是在此之前,在曹弥还没长出用来飞翔的翅膀之前,他们亦会用浓厚爱意化为枷锁,守护好自己唯一的女儿。
他们见证了曹弥从牙牙学语,连身也不会翻的孱弱婴孩,成长为如今一心扑在书上,几乎读到走火入魔的呆板小姑娘,也自以为有漫长的后半辈子来见证她的成长。
他们自信不会在曹弥的未来中缺席,从未想过会有突如其来的道别,却不想未来并不都如人们所愿。
出事的那天清晨,他们像往常那样叫醒曹弥去上早课,叮嘱对方莫要在课上分心。
曹亮摸了摸曹弥的头,说城里好像有专门借书的地方,办张卡就能借好多书,下次再带她一起去。
徐凤娟则拍了下丈夫肩膀,大声说时间不早啦,你个死鬼尽跟女儿说废话。临出门却又转头看向曹弥,挺着肚子让对方在学校里面好好表现,又说要是和其他同学起了矛盾,抄起板凳往死里揍,自己别吃亏就是。
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暂时离别,因此只来得及用死当最后一课,教会曹弥何为现实,教导自己的女儿在一夜之间成长独立。
人心易变,他们生前所谓的那些个亲朋好友,一名接一名迈进残破不堪的曹家。
于口中虚伪地表示着关心,他们担忧曹弥日后的艰难处境,也担忧被她独吞浪费的赔偿金。
他们关心的也不是可怜的曹弥,而是曹弥背后所谓的巨款。
即使再怎么嫌弃这个拖油瓶,也要装作是好好亲戚的良善模样,耐着性子与她虚与委蛇。
实则左顾右盼目露精光,心里各方盘算,恨不得将屋里值钱的东西一口吞下。
一个小女孩罢了,给口吃的就能活,哪里用得着那么多钱?
没人真正关心曹弥,话总是不出三句又扯到钱。
曹弥早就看透了那些人的薄凉本性,也厌烦了日复一日的作戏,一天晚上从家里翻出火盆,把浸透了父母鲜血的那些买命钱,一张又一张丢到盆里烧成灰烬。
她分不明白该给多少,所幸一股脑全送了下去。
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,可那些都是属于她爸妈的,没人可以从她这抢走。
曹弥骨子里,也展露出属于农村人的那份薄凉。
那些个叔叔阿姨、伯伯婶婶见了,当即脸色大变,口里叱骂着曹弥愚蠢,伸手往留有余温的火盆中掏去。
带有厚茧的皲裂大手翻来捣去,却怎么也翻找不出一张尚且完整的纸币,捉不住被烧成白灰的漫天纸钞。
“这些都是钱,都是钱呐!!!你个蠢东西,怎么把钱都给烧没了!”他们坐在地上哭天抢地,哀悼着本该触手可及的钱币,恍若那是本属于他们的钱财,“曹家那女儿犯神经病了哦——把她爹娘的赔偿款都烧没了——全烧了,一张也没留下哇——”
曹弥冷眼看他们以手锤胸,涕泗横流悔不当初,这般模样,倒是比给她爸妈送葬那天要真情实感的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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