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带起萧暥耳后几缕长发,飘飘洒洒,他身上凛冽的金戈之气在黑暗中弥漫。
耳畔风声如雷,身侧的密林中不断有鬼魅般的骑士杀出。
萧暥骑术绝伦,一边在山间纵马疾驰如履平地。一边张弓搭箭,嗖嗖嗖——随着尖锐的破风声响起,不断有拦截的骑兵摔落马下。
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,耳畔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。
月光下,萧暥急勒住战马,只见眼前山石峭立,水浪滔天。
竟是当年的断崖!
这时,张岚的追兵也赶到了,近百横冲铁骑将他们团团围住。
张岚颤着嗓子后退几步道:“他们只有两个人,怕什么!上!”
萧暥横剑立马,霜刃一般的目光掠过众人。
竟无一人敢上前。
就在僵持之际,嗷呜——暗夜中一声凄厉的狼嗥打破了寂静。
四周点点幽灵般的绿光浮现。
“狼!是狼!”
战马骚动起来。
紧接着,无数条黑影从林间窜出,腥风扑面而来。锋利的獠牙撕开血肉。一时间惨叫声,搏斗声,此起彼伏。
萧暥握紧了剑柄。
这时,一只骨节清致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,只听身后魏瑄静静道:“彦昭,不用担心,是朕让它们来的。”
月光下,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暗魅幽诡,“这是朕在鹿鸣山的一支伏兵。”
等到云越率军赶到,山崖前已是一片血肉狼藉,满目断肢残躯,近旁,几头饿狼还在啃噬着士兵流出的脏腑。这血腥的场面连久经沙场的云越也惊呆了。
张岚吓得精神失常,竟抱住云越的腿嚎哭不已。
此时已过半夜,山间地形复杂,萧暥下令原地扎营稍歇,等天亮再回大营。
泉水滴进眼中,清润中带着微微的刺痛感。魏瑄枕在萧暥膝头,空濛地睁着眼睛。
此刻他看不见,但却从心底感到宁静和安心。
“陛下今日太冒险了。”萧暥用山泉水给他清洗眼睛。
“朕若不孤身外出,怎么引得出他们。”魏瑄仰着头,眯着眼睛静静道,“彦昭,朕不是乱来,这山里的生灵朕都能驭使。”
萧暥想起来,他是神。
“彦昭,你放心,朕有把握。”他轻声道,“不会像当年那么莽撞了。”
风过林摇,火光映着他沉静的容颜,他闭起眼睛,仿佛沉浸在悠远的思绪中。
“当年……也是在这里,将军带着我纵马穿越火海,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阻拦你,让你害怕的。”
“我当时就想,我要成为将军这样的英雄,纵马沙场……”
萧暥恍然意识到,原来他的一生都在追随自己的足迹。
他喜好弄险,敢于搏命,善于骑射,他爱好喝酒,甚至喜欢穿黑色衣服,全都是在学他。他就是他的一个影子。
直到有一天,他要离开他,于是他疯了。
此刻,篝火前,魏瑄恍惚失神的眼中浮现出些许寂寞来,他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,仿佛又成了那个澄澈的少年,与他对待诸侯时的狠辣深沉判若两人。
他把少年的明朗和纯澈全给了他。像在乱世的尘埃里悄悄开出温暖的花。
只是没有阳光雨露的浇灌,唯有寂寞的噬咬,心魔的摧折,枯萎成了嫉妒的颜色,点燃疯狂的业火烧尽黑暗。
“可是最终我却成了那样的人,一个偏执自负一意孤行的皇帝。”魏瑄迷离的目光孤独而空远。
萧暥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,“阿季,作为皇帝,你已经是个明君了,如果说你有缺点,人谁无过,我们可以慢慢改。”
“彦昭,我还有机会吗?”他看不清他,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,偏过头尽力地聆听他的声音。
然后他感到一只手静静覆在了他的手背上。
那是执剑的手,并不细腻柔软,但握住他冰凉的手时,传递出一股透入肌骨的温热和力度。
“阿季,你才十九岁,一切才刚刚开始,让我们重新来过,你定能成为一位贤明的皇帝。”
魏瑄眼中盈盈闪着光,重重点了点头。
篝火寂寂燃烧着,映着他苍白的脸容也添了分暖色。
他们就像黑夜里互相倚靠,相互扶持的两个人,共同度过这漫长孤独的寒夜。
清早,魏瑄回到猎宫大营,第一件事就是处置了张鹞的子弟部众,张鹞长子张岚斩首,次子张猛,三子张劲皆入狱,其余部众不咎。至于渑州,则收归中央。
几天后,秋狩落下帷幕,各路诸侯皆各回封地。
入夜,萧暥大帐。
魏曦低头喝了口茶道:“阿暥,我明天就回江州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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