绯夜一怔,旋即冷笑:“青鸾君,我早便说过,更喜欢听你们——称呼我为血煞殿主!”
碧山暮又一次与骨掌相接,绯夜那对诡异可怖的骨掌纸上已经留下许多痕迹,她的肉身也远远不如蛮山,蛮山能硬生生扛住栾青词的涅槃火,可绯夜会被其所伤。
“血煞殿主,是你吗?”
栾青词反问,面色平淡,“服下幽弥,继承记忆,沈姑娘,你那时想要的是什么?”
“我说了。”绯夜冷冷道,“别这么叫我!”
想要的是什么?
那些残存的记忆中,她是远古魔族,也曾是妖族,人族,许多人的记忆糅杂在一处,但依旧以沈沐月这一世为主。
她清楚地记得,服下幽弥那日,她想要复仇。
对整个沈氏。
父亲,手足,那些欺辱她的畜牲。
杀了他们!
于是她成了绯夜,长生天的四殿之一,可以轻易屠杀沈氏。
“既然不愿听到这三个字。”栾青词抽剑,剑刃与骨掌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,“那为何要让灵剑门上下这样唤你?”
绯夜像是恍惚了片刻,栾青词借此机会,猛地将碧山暮送入她心口。
他问:“你还记得你是谁么?”
过往
——你还记得你是谁吗?
绯夜有些怔愣。
她成为长生天殿主的时间太短,不到四年而已,但已然同从前的沈沐月大相径庭。
她舍弃了怯懦、弱小,走到如今,她是长生天殿主绯夜。
可栾青词这样问他,绯夜一时间竟答不上话。
“我……”绯夜死死咬着牙,艰难地冷笑一声,“长生……”
长剑抽离,血色溅出。
打断了绯夜的话。
绯夜踉跄着瘫坐在地。
“你复仇后留在长生天,是想活着。”栾青词说。
青年人挺拔锋利得像一柄剑,眼中是绯夜从未见过的情绪,惋惜或是遗憾?
没人拿这种眼神看过她。
而此刻栾青词的容貌也在她纷乱的记忆中显得有些熟悉。
“你……”绯夜呢喃。
而栾青词又轻声说:“记忆被磨灭,性情被取代,活着的是谁?是东洲沈沐月,还是苟延残喘在世间的上古魔族?”
绯夜忽然因这句话而陷入恐惧。
栾青词不知道,被幽弥转变是潜移默化的事,记忆与魔性一点点地蚕食着原本的人,无孔不入,日久天长,就会像蛮山一样,从一个半妖被扭转成魔族,在此期间原本属于这个人的一切,都会被扭曲后取代。
自己却无所察觉。
绯夜在接受那些凭空而来的混乱记忆时,就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沈沐月,但时间太短,她的人性依旧高于魔性,从她在船上选择杀了明亦安时,栾青词就发现了这一点。
真正的魔族,譬如蛮山,他可不会跟你谈什么正邪是非。
此刻半山腰的谢庭兰摸了摸鼻尖,瞧向他师尊,低声说道:“师尊,师兄和那妖孽说什么呢?怎么就停手了?”
玉奚生顿住,面不改色,“去看看。”
他眸中浮现些许微妙的意味。
小鸾说过他知道沈氏灭门案,只是因为当时途径过东洲,可玉溪生知道他这个小徒弟如何冷心冷情,当时真的只是路过吗?
又为何愿意放过沈沐月这个灭门案的凶手?
“沈沐月。”
栾青词又一次叫出这个名字,他手中的碧山暮还在往下滴血,模样瞧上去绝对称不上温和,但神色却平和,绯夜瞧他良久,后知后觉地勾起个冰冷嗤嘲的笑。
“你知道什么?”
绯夜反问,她身上的罗裙已经被血浸透,但脸色仅仅是有些苍白而已——这剑伤并不致命。
不再动手只是因为绯夜清楚,在此地盯着她的不止有青鸾君。
“少主啊。”绯夜又说,“真是奇怪,你怎么能将自己活成一个人的?无论如何……你都不该活成人啊?真是幸运。”
她的眼神充满恶意与说不出的艳羡嫉妒,又像是在渴慕着什么。
神族不会在乎人类的死活,神族也高高在上,魔族就更不必说,魔族的脑子里除了杀就是吃,可偏偏魔皇与古凤宫主的孩子活成了个人,世人称颂的名门之士,人人赞誉的青鸾君。
何其可笑?
栾青词也微愣片刻,原本淡入水的眉眼忽而流露出些许笑意与柔和来,他望着绯夜轻轻摇头,“我是幸运了些,沈姑娘,世事总有憾,你一步踏错,该回头了。”
说完,栾青词才发现这话像是师尊能说出口的。
他与师尊越来越像了。
栾青词的神色更柔和几分。
“踏错?”绯夜声音猛地尖锐,原本温婉的容貌布满森然,她忽地笑了,“什么是错?沈氏那些人死有余辜!我有什么错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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