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妃道:“有些事不能明说,我何必骗姑娘,姑娘但凡稍稍留意一些,便知道我所言非虚。”她顿了顿,“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于公,舒宜里氏犯了那样的过错,她面上婉顺,心里未尝不记恨主子。老主子还好,是她玛玛的姊妹,可主子就不同了,须知舒氏的过错是主子亲裁,但凡有一点别的心思,都令人心惊胆战。”
“于私呢,”贵妃垂眸,“都是女子,没有不计较的道理,只是身在其位,不能也不敢。何况舒氏落败,未尝没有我母家的干系,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不痛快,何苦来哉?”
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
锦屏蓦然想起,她那日,也是跟随着尚衣的宫人,到了皇帝的跟前。
贵妃见她神色已然很不好,将最后的话和盘托出,“但凡为人,皆有软肋。她与主子断绝了,年深日久,主子自然也不会惦念。有些事并不是按下便足矣,表面光鲜亮丽,底子说不准烂成什么模样了。这实在也不是一件难事。主子是怎样发落舒宜里氏的?因为一道圣谕,让她没了家,没了阿玛额捏,就连亲玛玛也没了。只是两处发了话,瞒得好——能瞒一辈子吗?不过是早晚的事,谁说了才是有功德。”
贵妃露出一丝隐晦的笑,“那么你猜猜,若是她知道了,她还会留在这里吗?”
贵妃携过她的手,声音和悦,“可你和她不一样,我容不下她,却未必容不下你。的确,我的手难以伸到御前,但是护佑你,不至于再沦落到去四执库受苦的境地,我还是做得到的。宫里炎凉势利,你自己体会过,知道其中的滋味儿。这样齐整的姑娘,做什么非要为了旁人,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?”
她挑眉,眉尾飞扬凌厉,直入鬓发,“这样于大家都好,不是么?”
春日里午后飞絮,人也倦怠得很。摇光原本在窗下做针线,一回又一回地捻丝穿线,困意却一阵儿涌上来,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,打得神思恍惚,几欲睡去。
这有说法,叫做春困,照她的说法,爱睡觉并不是什么错处,人在一年四季都有事情可做,春困秋悲夏乏冬眠,这是造物的规律。人有事情做就容易消磨时光,与时序同行,以合规律。
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,也没有常盛不衰的花。
这话他阿玛听了,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就要来揍她。
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有半生那般长。她梦见自己仿佛还是小时候,与表妹们在家中的后花园里游赏。那时春光正好,她却不知道为什么,与姊妹们走散了,于是就在园子里转啊转,转啊转。她很想找一条路出去,却又实在不忍心告别这如锦如绣的曼妙春光。她不停地走,却发现眼前的每一条路,都已断绝。
她害怕极了,可是不敢出声,满园春光竟似乎好像要把她圈死在其中,身上发冷,额头上直冒冷汗,忽然脚下有块石头,将她绊倒,身子似乎往下重重地一沉,她霍然睁眼,却迎上一双极明亮的眼睛——皇帝不知什么时候来的。
他知道她发梦魇了,从袖里抽出绢帕替她细细揩拭。摇光在一片熟悉的沉水香里慢慢安静下来,她脸上绯红,飞快地低下头去,“您做什么来了?”
皇帝见她午后梦方醒,粉面香汗,更添两颊嫣然,令人心神驰荡。他低笑,连声音都掺着缱绻缠绵,“我半天没见你了。”
这是理由吗?她觉得他真矫情,从前只觉得万岁爷威严端方,如今心眼子都可以拉丝儿了!摇光到底面上挂不住,情不自禁地伸手来贴脸,脸却发烫得吓人。她愈发不好意思,扭头到一边去,“如今不是值上。”
“老话说得好,”皇帝很伤情,她真是又木头又无情,好在他体心知意,知道她心里是想着他的,这就尽够了。皇帝崴身在她身旁坐下,靠在她方才靠着的迎手上,摇头晃脑地慨叹,“一日不见,五分想念。咱们半日不见,就是十分的想念啊!”他委屈极了,把玩着手中的荷包,小声嘀咕,“你真是铁石心肠!”
她煞有介事地重复他的话,“是啊,我就是铁石心肠,改明儿您再烫着了,可别找我。”她说着扭头来看皇帝,自然也看见了他手上托着的荷包,摇光大骇,再往活计笸箩里瞧一眼,哪里还有那个荷包的影子!她伸手就要去抢,气急败坏地说:“这算什么的!你趁我睡着拿我东西,你卑鄙!”
这回轮到皇帝提心吊胆了,欠身就要来捂住她的嘴,她一面躲开一面嚷,顺带把荷包抢来,藏到袖口里去了。那荷包上头还坠着针线,摇光一时情急,没有注意到,眼看那针线就要划过她的皮肉,皇帝眼疾手快,劈手夺过,谁料他也着急,那只银针便不偏不倚地,刚好扎在他的大拇指上。
疼倒是不疼,皇帝常年弓马,这点小伤不算什么。他重重地“哎呦”了一声,眼巴巴地望着她,对她的无情与蛮横进行微弱的抗议与控诉,“你扎我!你还骂我!”
在外头站着的李大总管眼神空洞地望了望天际,主子爷卸下防备亲近起人来,真是角度清奇、毫无章法、小事化大、不忍卒听。
摇光很不可思议,这回换她来捂嘴,“您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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