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朝后,皇帝将王大夫留下。王大夫知道皇帝是问他是否知情之类,暗道一声侥幸,自己还有机会辩白。
他随皇帝到了偏殿,皇帝迟迟不说话,王大夫内心忐忑,站在那里微微摇晃。
忽然听到皇帝问:“江政所奏之事,你可知情?”
王大夫精神一振,忙说:“陛下容禀!臣与彼虽为同族,血脉实远,分属两房。”
这样的大家族,多少代下来,分为不同的枝属,彼此只在叙家谱的时候有些接触,如果没有特别的事由,平时也难有交际。譬如其中一枝因故迁徙了,两家有相隔上千里,派人快马送个信都得找半个月,这还是快的。
皇帝问道:“据你看,属实否?”
王大夫并不去打这个包票,道:“个中情由,臣实不知,只待大理寺查证。清者自清,若果有违法事,臣又岂敢因私废公?”
皇帝道:“尔为御史大夫,也要谨慎。”
王大夫恭敬地道:“是。”
皇帝看他态度尚可,让他离去。
王大夫步出偏殿,心里实是疑惑:这个江政,究竟要做什么?这是投了王……哦,冼敬一派了么?竟这般不留情面!
绝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整个王氏的清誉!
王大夫一边走一边想,二十三步之后,他就有了主意。这件事情不能不管,更不能大包大揽。
祝缨正在户部与江政扯皮,江政过来的主业是“交功课”,得催着户部验收了他带来的粮赋之类,拿到户部给的条子,才好去吏部做进一步的考核。赋税、人口是考核的最重要的指标了。
祝缨先与他对账,去年是窦朋与地方上定的数目,今年如数交了上来。然后是确定下一年的数目,祝缨拿出一份公文来给他:“这是来年的。”
江政接了,仔细看了看,眉头微皱,轻声说:“恐怕有些难的。”
祝缨道:“没有给你涨啊。”
江政道:“您哪怕再给涨一些,我们使君也能给您凑上来,只是百姓又要苦一些了。您加一成,使君就给百姓加上两成,种田的不是他、催收的也不是他。他给您交的粮草”
祝缨道:“豪强兼并?”
江政点了点头:“您任过地方的,豪强兼并之后,便是租赋徭役压到百姓头上。百姓不堪,就逃亡。逃亡户口的租赋徭役又转到剩下的人头上,剩下的百姓更加艰难。”
祝缨问道:“这难道不是地方官员的责任吗?”
江政深吸一口气,点点头道:“不错。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您,该我做的,我是一定会去做的。”
祝缨问道:“逃亡的事情,你有实数吗?有实证吗?”
江政道:“有。您能办得了王氏吗?”
祝缨道:“我为什么要办王氏?给我一个数目,我会派人去核实,果如你所言,我与张使君聊聊去。”
江政目光坚定地看着祝缨,祝缨也回看他,江政道:“好!今晚我去府上拜访。”
祝缨微笑道:“恭候大驾。”说着,把手里的公文往前一推,江政取了笔,签名画押,两人各执一半,留在户部的这一半存档,明年这个时候再来“交功课”。
江政跨过门槛,迎面走来了王大夫,江政从容行礼,王大夫送也毫无愠色。两人在门口聊了两句,王大夫询问江政:“别驾所奏之事,可是属实?”
江政温和地道:“人证、物证俱在。不属实,岂不是下官构陷了?”
王大夫道:“是老夫失言了。”
江政又是一揖:“大夫言重了,大夫为御史,有疑问就应当提出来的。”
祝缨从里面踱了出来:“我这门口的太阳好?都在这儿晒太阳了?”
王大夫一笑,江政也是一揖,向二人告辞。
祝缨请王大夫入内坐:“您一来,我腿肚子都打转。”
王大夫道:“御史每每挑剔别人,如今我倒被别人挑剔啦。自王相公走后,这些人就开始上蹿下跳!”
祝缨笑笑:“谁能挑您的错处?陛下不信任的人,早挂在脸上了。您不会有事的。”
王大夫道:“你就别宽慰我啦!‘内乱’哼!”
祝缨摆了摆手:“那也与您没关系。”
“说出来都是姓王,乡野村夫哪里会分辨呢?”王大夫又将分家的理论说了一大通。
祝缨道:“这些道理,大家都懂的。”
王大夫道:“大理寺也会明白吗?”
祝缨的头轻轻地歪了一下:“您的意思是?”
王大夫低声道:“大理寺核查案情,还请代为转圜,不必他们枉法,但也请不要穷治……”
与大理寺联手反咬江政一口是不太现实的,但是希望不要牵连太过。希望不要重点攻击王氏的“门风”问题,就当成一件普通的案子办就行。
祝缨道:“我这儿是户部,您得找施、林二位。”
王大夫摆了摆手:“我固然能寻他们二位,但都不如来求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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