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朋仿佛被惊醒似的,道:“坐。”
在祝缨到来之前他们已经争执过一回了,为的是施鲲的身后事。死后哀荣肯定是有的,从皇帝到政事堂,对他的印象都不错,几乎是比着当年王云鹤来办这件事。难处在施鲲的儿孙丁忧之后,空缺要怎么补。
到得此时,就能很直白地看出来施鲲的势力了。鸿胪寺卿出缺了、京兆尹也出缺了,此外施家还有两个刺史、一个侍郎、七个绯衣、青绿十数人,一齐丁忧。
五品以下还好办,鸿胪寺、京兆尹这两处不宜一直空着。鸿胪寺现在还剩一个少卿,还是个新手,至少得给再配个少卿。京兆尹就更为重要了。
政事堂几个人心知肚里,如果是一前,比如陈、王在世的时候,又或者还有施鲲主政,朝廷比较稳,京兆尹缺个几年、由少尹暂代,也不是什么新鲜事。现在他们自己心里知道,朝上在争斗,京兆就得有个能干的人镇一镇。
之前的施京兆家学渊源,施鲲又在世,压得住。接替的人,要么出身得与之相仿,要么能力就必须出众。
四人丞相心中把人选转了一圈,陈萌抢先说:“我看祝子璋可以!”
冼敬道:“那户部呢?恐怕也离不得他。今时不同往日,户部……”
窦朋点了点头:“户部也要一个能干的人。”
陈萌自觉应该推祝缨一把,便说:“难道朝廷没人了吗?我不信,没有他,户部就转不动了。”
郑熹道:“转也是转得动的,只是没有他在的时候这样好。”
祝缨很好,如果没有这样好就更好了,不会让人觉得一旦把她调走,这个地方落在后来者手里就要变差一些。她自己倒好,去哪儿都行。
陈萌道:“那也不能把他一辈子就扣在户部吧?这是什么道理?”
窦朋拍板:“把他请过来,聊一聊吧。”
祝缨这才坐到四位丞相的面前,一对四,她的内心出奇地平静。陈萌对她悄悄使眼色,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与安慰。冼敬则神色颇为复杂,窦朋在评估。郑熹开口道:“施相公,殁了。”
祝缨道:“我刚刚听说了,这……与户部的干系不大吧?”
郑熹道:“与户部的干系不大,与你倒有些有关系。”
“我?”
郑熹道:“如果让你掌京兆,你意下如何?”
祝缨微微吃惊:“我?”
郑熹点了点头。
祝缨微微皱眉,似在思索。
四人也不催促,他们各人有各人的想法。
陈萌看来,对京兆对祝缨个人有利,不能因为人家管户部管得好,就让人老死在户部。祝缨在推他进政事堂这件事上出力极大,陈萌也想引祝缨入政事堂。
以祝缨与陈萌的年轻差,祝缨在京兆任上再混个几年,就能摸着政事堂的门了。到时候陈萌再引荐一下,两人在政事堂里打个配合,到陈萌自己休致的时候,祝缨还正当年,他也能安心休致,托付朝政和儿孙。
互惠互利,通家之好。
陈萌又看了一眼郑熹,心道:三郎碍于出身才受你辖制,你总不能辖制他一辈子!你不厚道!
他自认厚道人,就极力要推祝缨往前走。再说了,等进了政事堂,丞相也可以兼管一下户部嘛!不过几年的时间,有什么等不得的?
郑熹有些犹豫,京兆尹,祝缨当然能干好,但是户部……他手上没有能够争这一职位的人。一旦脱出去,好些事儿办起来就不方便了。六部之中,吏部第一,在陈萌手里,户部第二,祝缨管着也就约等于在他手里,现在户部脱手,郑熹左右为难。
窦朋则是觉得京兆也重要,户部的事儿他与冼敬都知道些,离了人不至于出乱子。可是京兆,那是真的难管。
冼敬的心情更为复杂,京兆府呵!一有京兆,他就会不自觉地拿来与他故去的恩师做比较,比来比去,来一个他在心里骂一个,从之前的巫京兆直到郑熹、陈萌,施京兆他也嫌不够好。
但是一提祝缨,他第一反应是——祝缨能做好这个京兆。
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。
他们都在等着祝缨的答复。
祝缨已经想明白了,做京兆,对她个人而言是一件极好的事情!京兆尹比户部尚书轻松,权更重、位更高,整个皇室、整个朝廷都在她的地盘上了。
京兆尹好不好当,得看是什么人当。
她与四人逐一对视,最后收回了目光,说:“接手户部,非常难。随便干干,一味催促下面缴税纳征是容易的,想干好是不容易的。这几年又有些水旱灾害,有的地方已经连续三年干旱了。换一个不太细致的人,一个疏忽,百姓就是妻离子散。”
二十年前她到福禄县的时候,就有“逋租”了,那时候的情况比现在还要好一些呢。
陈萌有点着急地说:“你这是,舍不得户部?”
祝缨道:“几位相公没有一个是想朝廷、国家不好的,但是承平日久、积弊良多,对一个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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