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的不是别人,还是他,半透明的残影。
一个个连去,全是他各个时期的残影。无数纷杂繁复的念头同时涌上脑海,他惊讶得顾不上其他,连眼皮都没恢复到得体的弧度。
他看着离得最近的那个自己,刚被选为九德界代表意气风发的模样,心里不禁涌上疲惫和厌恶。他一眼望到尽头,离得最远的“他”,那个初入道途的无知孩童。
少年的回忆一股脑儿涌上来,一瞬间吞没了他,他甚至分不清这是在疏狂界,还是在礼山脚下。
在九德界,正派修士人人皆修礼义德行,修行其他功法的都被打成了旁门左道,甚至被打成了不知耻的邪修。
在兼容各种道脉法门的界域(比如天极界、坤舆界、千壑界)看来,这或许是难以置信的事情,但确实是真的。就像疏狂界皆修天道法则,卦辞界皆修八卦周易,九德界皆修德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,只不过九德界对旁门左道的打击力度更大些。
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,包括少时的他,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,司空见惯以至于熟视无睹的事实——九德界是位列第八的界域。
一个光修德行的界域,怎么才能越过诸天万界,爬到前十的位置。
他们修的真的是德行吗?他们修的是什么德行?
那时候的他并没有考虑这么多,也没法想这么深,他浑浑噩噩地追随大多数九德界人的脚步,走上礼义德行的道途。
刚刚启蒙,还未吸收灵气步入练气,便每日每夜诵读诗歌辞赋,通背礼法经书,为着以后做准备打基础。
他记性不行,一本诗歌要读三遍才能记住。当年隔壁有位天赋异禀的师兄,厚厚一沓经书,粗略翻一遍便能记住,更不要说诗词歌赋,举一反三,出口成章,是远近闻名的神童。
他以为师兄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,师兄也是这么认为的,不过师兄秉持着君子的风度,一般不外露这种情绪。他每日跟在师兄身边,跟在师兄身后,不仅想沾沾师兄的聪明脑瓜子,也想着将来师兄有能耐了可以拉自己一把。
他自知想法龌龊,故没有说出来。
他们步入练气了,依旧沉浸在诗词歌赋礼法经书的世界,鸡还没打鸣就爬起来背书,狗都回窝睡了才躺下,却还不睡,睁着眼睛最后背一遍今日学到的东西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,枯燥乏味的岁月里,就靠着未来的梦想——仁人的君子——一遍遍激励自己。
师兄同他不一样,并不觉得日子无聊,只觉得诗歌太少、经书太薄。师兄说,等他站到了九德的巅峰,他要写出更多更厚的经书。
和郁以为,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,变故出现在筑基期的时候。
夫子扔掉了所有的礼义经文,教授他们另一种东西。
仁义礼智信,不可撒谎,不可偷盗,不可杀人,不能做一切“恶”的事情。夫子说,出世可以遵照仁义礼智信,一旦入世,就不行了。
入了凡尘俗世,必要的时候,可以撒谎,可以偷盗,可以杀人,可以做仁义礼智信禁止的所有事情。而我们要外出游历,九德界要维持如今的地位,则必须入世。
和郁没有怀疑夫子的话,他仅仅是举手提问,什么时候是必要的时候?
夫子笑了笑,提笔写下两个字——诡辩
曲折的诡辩,他想是什么时候,就能是什么时候。
师兄接受不了这件事情,想要反驳夫子,可是经文又教导要尊敬师长,活了这么多年、经了这么多事的夫子到底是比师兄厉害的,师兄又拿什么质疑夫子呢?可是,师兄又没法全盘接受夫子的话。
他们是听着仁义礼智信的教条长大的,他们以为师叔前辈们都是经书里写的那般顶天立地的“仁”人,他们以为将来也会成为像师叔前辈一样的“仁”人。
于是,师兄陷入混乱之中,这一乱,就乱了一辈子。
天赋卓绝的师兄固守练气期的仁义礼智信,避世不出,不懂曲折,也不懂诡辩。师兄想不通,终日闷闷不乐,从此一蹶不振,再也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。
师兄、以及和师兄一样顽固的人,被所有人排挤,道途断绝,最终郁郁老死。
而天赋不那么高,记性不那么好的和郁,虽然他背不出所有的诗词歌赋,念不熟所有的礼法经文,但是他熟练掌握了夫子教导的诡辩术。
他这一张嘴,把诡辩术练得炉火纯青,玩得出神入化。
借着诡辩一道,他越过了前面所有的弟子。论法论不过他人,知识不及他人宽广,便创立出新的道理,画出一个圈子,只要把那人坑进圈里,他就辩赢了。
诡辩,是筑基期的内容。
步入金丹期,开始通晓宗门事务,就到了知行合一的程度,怎么把诡辩融入行动中?这一点,和郁运用得淋漓尽致,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心,也把少年推崇的仁义礼智信玩到了极致。
对于他来说,什么时候都可以是“必要的时候”,他依旧是遵照仁义礼智信的“仁”人,不过他遵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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