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泉打开书柜,注意到底部堆着的素描本。她慢慢蹲下身,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。
背景上的黑铅不知什么时候扩散到白色的雕像上,脏兮兮地模糊了空间的界限。
当努力变成负担时,放弃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。
陆泉你呀,要学会放松。没有必要把每根线条都画得紧张清晰,画面也是需要呼吸的。
美术老师是个聪明又通透的人,绘画没什么神奇的,只是人类认识世界理解自我的一种方式,把世界以自己的方式表现出来而已。
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,绘画能体现人的灵魂本质。
人的灵魂本质?翻过这些因谨慎而无趣的练习,陆泉竟没有丝毫留恋。大量枯燥的重复劳动已经耗尽她的耐心,不应该再浪费时间了。
她放回素描本,头也不回地关上了书柜。
坐回书桌,检查了几遍钱包里的银行卡和身份证,把拿出来的健康保险证和护照一起,仔细地放进背包的内袋里,拉上拉链。
真正重要的,属于她的东西,其实就只有这些而已。
她已经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。
空荡荡地站起身,指尖沿着桌面向前走,从书桌到壁橱的玻璃到梳妆台,即使每一分每一豪都填充着她的记忆,这些东西自始至终也都不属于她。
银色的圆镜映出她的半张脸,她伸手抬起,原来,自己现在是这副表情。
她尝试着笑一笑,想来,和林松潜和平分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。他们是空中花园里纠缠生长的树苗,根连着根,要彻底分开,只能斩断交织的枝叶根系。
短暂的痛苦过后,两人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。即使时机不对,她也不允许林松潜的逃避。
按下银镜,她打开门朝外走去。
三楼书房,郭管家敲了敲门,按住传声器,少爷,晚餐已经准备好,请到一楼用餐。
他耐心地等着,大约过了五分钟,林松潜才打开门。
他冷淡的神情自然落于眼中,郭管家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,跟在他身后往楼下走去。
林松潜在主位坐下,拿起筷子,才注意到陆泉不在。
一旁的郭管家适时解释道:陆小姐说今天吃不下。
筷子啪的一声被拍在桌面上,她还在房间?
郭管家垂眼看着桌面,陆小姐说是想去屋顶看看风景。
林松潜猛然起身,把椅子推出一声尖叫,连跑带走地往屋顶赶去。
她究竟要自己怎样才满意!说绝情话的是她,现在去屋顶又是什么意思!
他木然的大脑针扎一般又怒又痛。去屋顶是他们的暗号--每次吵完架,如果有人提出去屋顶就表示主动道歉,直到对方原谅为止,那个人会一直在屋顶风吹日晒。
她以为这么做就会让自己原谅她不成!?他狠狠拧开门,几乎是冲到天台中央。
宽阔的深棕色天台上,她是那样显眼,竟然连校服衬衫都没有换下来,是一直在心神不宁吗?
这个猜测让怒气缓缓褪下,他抬脚走去,踩出水声才后知后觉,原来雨已经停了。
清冽的藏蓝色天空向远处铺展,开阔的景色浸透着水汽,带来潮湿的冷风。
中央屋顶的斜坡下,陆泉见他来,便站起身,长发裙摆立即飞扬起来。光线朦胧,看不清她的脸。
恍惚得如同一个空荡的梦境。
他愣愣地走近,看清了她脸上淡淡的笑。顿时,汹涌的委屈将他淹没,不顾一切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。
不知在冷风中站了多久,她身上已经沾满凉意,林松潜贴着她冰凉的头顶,怨恨和心疼在胸中翻涌,拉着她就要往回走。
我还想再待一会儿。她终于开口。
林松潜不想听她讲话,强拉着她就要离开。却被她按住手腕,制止了逃离。
我来这不是为了道歉,你知道我没有说错的。
昏暗的视线里,他的神情变得僵硬,陆泉故意伸手摸了摸,果然惹来他压抑的眼神。
她顶着风不在意地笑笑,干嘛恼羞成怒呢,明明我才是受害者。
林松潜开始害怕她的笑,俊秀的双眼压抑着乞求,你怎么能--
能什么,恩将仇报?不知好歹?陆泉把长发勾到耳后,接过他的话头。坦然直视着他的慌乱,她露出洞察的笑容,你明明知道我的本性,还是说这才是你一直想改变我的原因。
你到底想把我变成什么样呢?你自己清楚吗林松潜。
她平淡的语气,让林松潜恍然明白,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刚刚在图书室发脾气的她了,她已经完全的冷静,不可动摇。巨大的危机感敲击着他的心脏。被她说服,只会是时间问题。快跑,快跑,快跑。
陆泉注视着他,忽然转身就往边缘跑去,吓得他脸色大变,几乎尖叫出声。
陆泉你做什么!快下来!
天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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