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错披了件衣服从一片狼藉的出租屋里走出透透气,点了根烟,深吸一口,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。
“操,老王八羔子。”他靠在粗粝的水泥墙,一手夹着烟,一手去揉被中午那个下手没轻重的嫖客掐紫了的腰窝。
过了年,池错就三十岁了。三十岁,在这行里算是快要退休的年纪了,可池错不知道,自己除了接客,还能干点什么别的。
哼,大过年的,竟还能接到生意,倒也不至于饿死。
灭了烟,换上件洗的发白的旧大衣,池错准备去街头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。
彼时天已经蒙上黑影,只依稀能从嘴里呼出的白气里辨别路线。不过也没什么,这地儿他都走了千八百回了,从自己那巴掌大点儿的出租房走到便利店,一共五百三十九步。
“来啦,叶哥。”店员对池错的到来没有任何惊讶,熟练地从身后货架上掏出一盒自热的鱼香肉丝盖饭,一手递饭,一手收钱。
出来卖的,自然不会用真名,池错在这里的名字叫“叶子”,年纪又大,自然当得起别人一声“叶哥”。
“12,给。”池错点头,接过自热饭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皱巴巴纸币递过去,接着道:“过年了,再加一盒白沙。”
这条街名叫西街,是y市出了名的红灯区。无论你是何身份是何取向,只要来这条街上走一走,总能找到你中意的那一款。不过年底的生意可不好做,家家户户都忙着迎新年,谁还想得起这肮脏角落?
更何况,在这里讨生活的,大多都是外地人,临过年了,也是要回老家的。买上一身名贵行头,置办些年货,回去风风光光,有头有脸的,谁也不会知道其实是在外头靠卖屁股赚来的钱。
不过,卖屁股也没什么,也是赚的辛苦钱,谁又比谁高贵了?
池错跟他们不一样,他没有家,自然也不需要置办年货,更不必装什么门脸。
还有,他都快要忘了,自己叫池错。
“池错。”
这是他听见有人喊他真名时的反应,这世上,还有人记得他叫什么?
来的是两个身穿黑色毛呢西装的高大男子,即使在北方,这样的身高也足以让人回眸。
池错以为自己听错了,出现幻觉了,他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?又走了几步,那两个满面冰霜的男人又叫了一句:
“池错。”
“池错,s市人,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,可惜父亲嗜酒好赌,时不时还对你施暴。你不堪重负,中学没读完就辍学打工,十六岁时失手将喝得烂醉的父亲杀死,因为是未成年,又是正当防卫,只在少管所待了三年就出来了。出来以后,因为没学历又坐过牢,只好来这条西街上出卖身体谋生……”
声音并不大,字数也不多,简单几句话,就概括了池错前半辈子的人生。
“操。”池错低声暗骂,这俩人来干嘛的?来西街的人无一不是寻求刺激或是纾解欲望,还从没见过有人跑到西街来找霉头的。
本来过年没什么生意,日子紧巴巴的池错就烦,竟还被两个看起来比他小了有十岁的毛头小子戳脊梁骨,这口气能咽下就不是男人。
夜幕笼罩,池错弯腰小心将方才买的饭和烟放在一户紧闭的出租房台阶上,又脱了那件唯一的棉外套,撸起千疮百孔的湖蓝色毛衣袖子,抬眼瞄了瞄那俩扫把星,心里略微有底。
打不过,但拼命的话,应该行。
“来西街谁不是找乐子,还头一次见有人来找揍的。”池错咧嘴一笑,捏紧了拳头,快走两步,猛地就朝一人脸上招呼。
二人一愣,老板吩咐过,只要带回去就行,若是反抗,打晕了带回去也行。
野路子自然比不过专业格斗,更何况对面是两个人。
池错不管,不要命似的,只要一有空隙,拳脚就往人家死穴上打,招数又损又阴,逼的两个男人没办法,只要动真格的。
肚子上挨了两脚,没盛饭的胃把胃酸和着血顺着食道甩出半米远,池错站起来,摇摇晃晃走了两步,倒了。
他妈的,都怪中午那老狗逼,害得老子腿软没劲。池错昏过去之前想,这些年也没得罪过谁吧,这是哪个挨千刀的,找我麻烦不说,连我老底都给我翻个底儿掉,这让老子以后还怎么在西街混?
“醒醒!”有人恶狠狠地在耳边低语,紧接着,一盆冰水罩头浇下来,池错被冻的大叫,瞬间醒得不能再醒了。
进入眼帘的是一间干净又明亮的卧室,好像开着暖气,也可能是刚才那盆冰水太冷,这会儿身上回暖,又觉得热了。
池错大睁着眼,身子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,身下的椅子又冷又硬,偏他被用大拇指粗的麻绳捆在上头,除了脑袋,啥都动不了。
挣动了两下,转头瞧见一个身着烟青色羊绒衫、鼻梁上架着副黑色全框眼镜的青年,正眉头紧锁,用看垃圾的眼神盯着自己。
不是刚才那俩,看来那俩人是小弟,这位才是正主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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