鱼遥遥地向发出威慑的息塞作出点肩低头的动作,像是行了一个礼仪。而息塞下意识地想到了它的含义:息怒。
请您息怒。那只人鱼这样说。
息塞对此没有任何表示,气氛没有变好,他们就这样僵持着。直到凛迩被缠得死紧的尾巴开始颤栗,彰示着它将要麻成一片,息塞才挪开视线,抱着凛迩往上游,回到小屋,放在贝壳里。
盖好贝壳后,息塞回到海滩边,说:“出来。”
踌躇是退是进的白发人鱼应声钻出水面,面对居高临下的息塞,他两只蹼爪交叉着附在嘴旁,表示真言,随即开口说了话:
“黑之式冒犯了您与王后,请您原谅。”
奇怪的用语,赋予了他们奇怪的身份。
与他无关。息塞下逐客令:“这里没有你的目标,离开。”
黑之式却有些意外,说:“我无意将您视为目标。”
息塞漠不关心道:“总之,离开。”
他的尾巴在地上轻微地拍着,没有多少耐心。黑之式察觉到了,知趣地再向后划开两下,是打算离开的模样,但他最后转过身来,询问道:“您何时回到百慕?”
百慕。
息塞的指尖微动,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。他说:“什么?”
百慕这个词汇辗转在嘴边,它具有独特的魔力。
就像新生儿注定在温暖的巢穴孕育诞生,波涛注定在更湍急的漩涡安宁沦陷,生灵注定在神秘的八方谱成万籁。你也许醒来,在万古和煦的微风里;你就要沉睡,在慷慨悲歌的冰封中。无法批驳的宿命,你是去是留,终将于此乌有,又恒久。
“百慕太需要您,尊贵的王。”
人鱼的言辞恳切,息塞沉默了很久。
脑中似乎有一个秘密空间,里面堆积了许多抽象的意义,承载着难以估测的重量。它们在一场事故中挤作了一团,以至于环境稳定后,岁月静好,被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露出来,放在与凛迩生活的细节里。
如今逢合契机,一个令他心绪难平的地名,和一个为此焦虑的同族,不,也许在他身后还有太多个。
息塞细细寻觅,可明显还不是时候,忘掉的太多了,百慕这个词埋得太沉了。但后脑暗生的疼痛告诉他,他应该与这条人鱼及其口中的百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他问:“你是谁?”
“黑之式,百慕信息检索员之一,很荣幸能见到您。”
没有印象,息塞又问道:“百慕是什么?”
黑之式惊愕地抬头,回答道:“是敬爱的母亲,是永恒的安居之所。”
闪过隐隐绰绰的画面,激流勇进、水色硝烟之下,翱翔的旗鱼,啸鸣的蓝鲸,庞大的蓝色王国降落在这里,无数人鱼举目高处,在那里的,是他们的王。
但仅此而已,且一晃而过。息塞最终说: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“……您说什么?”
天色渐白,夜晚的海滩上来了许多海龟,它们已经完成了繁殖期的重要工作,在这时陆陆续续地回到海中,远方的秃鹰对它们新埋下的蛋势在必得。时间在无声地走,没有什么会永远张开翅膀,也没有什么不会危机四伏。
息塞收回目光,看向这条人鱼,琥珀色的眼睛凸显他的冷淡与凌厉。他说:“抱歉。”
他转身,屋内的凛迩快醒了,在那之前自己需要把他抱进怀里,看他睫毛抖动、眼睛张开的一瞬间,然后亲吻他。
人鱼族群一直在寻找的王流落在这座无名小岛上,失去了记忆,并且对此作壁上观。
在原地的黑之式瞪大了眼睛,不甘心地喊了他一声:“王。”
息塞顿住,黑之式看不清他的神情,但是他认为王在他喊出之后因为某种考虑产生了动摇,因为王添加了一句:“晚上见。”
这意味着他可以留下来,失去记忆的王还有与他协商的空间。
黑之式目送息塞进了那间庇护所,再潜入水底,蔚蓝色的鱼尾一转,不见了踪影。
凛迩醒来的时候,第一眼看见的是息塞,尾巴都给自己缠麻了,以至于凛迩想扇他一尾巴的时候没扇动。
息塞为他揉着鱼尾,亲吻他的手爪,表达歉意。
凛迩懒懒地哼声,然后捏着状若无辜的他,亲了一口,说:“黏人精。”
是原谅了。息塞贴着他的脸亲,答应着。凛迩看出他的得寸进尺,拍开他,滑出贝壳,去海里。
今天的早餐是大白鲨,但血腥气味弥散的战斗领域里,息塞并没有将食物完全捕杀。伤痕累累的大白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液,它在逃命,空旷的海水里由于它的缓慢移动开辟出了一条鲜艳的红玫瑰通道。
凛迩看见那锋利又漂亮的鱼尾回了旋,息塞回到自己的身边,留恋地亲吻他的唇,然后出乎意料地,这条向来不让凛迩参与战场的人鱼握住凛迩的腰,将他往鲨鱼正在逃跑的方向一推。
凛迩回头看他,息塞也在深深地凝视着他,说:“尔尔,杀掉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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