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随已经在安家的房顶听了一月壁角。
并不是他爱听家长里短,事实上,他对人间俗事完全不感兴趣,在这里只是因为一个人。
安家的庶长女,安焰柔。
楚随是半只脚踏入仙门的、有五百年道行的狐妖。其实他早就渡过雷劫能成仙了,但不知为何,最后一级登仙台他始终跨不上去。
他遍寻三界,最终才从司命仙君那里得知,他欠人一段因果。
司命当时是这样跟他说的:三百年前,你跟一只豹子精斗法力竭的时候化为原形,正巧被捕兽夹捉住了,是一个人类姑娘救了你。她本来可以剥了你的皮献给县丞,这样县丞的儿子就会认识她,然后与她结亲,她也不会因为那年的饥荒送命。你欠她一条命。
那我需要做什么?
她这一世会有三次死劫,你需要替她一一化解,方能了结这段因果。司命说着,又意味深长地提点道,但你要记得,你改不了她的命。
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。经过这几天的观察,他发现这位人类姑娘过得似乎不大容易。她的生母是个通房,而且生了她没过几年就被主母磋磨致死;自己又是长女,让安家嫡出的女儿白得了二女儿的名头,自然视她为眼中钉。住的院落是最偏僻的西北角,吃穿用度还比不上安二小姐身边得脸的丫鬟;身边的丫鬟小厮因为得不到什么利几乎跑完了,只留下一个从小照顾她到大的老嬷嬷林嬷嬷。
就这样,安夫人和安二小姐还要时常刁难她。比如请安奉茶时,安夫人会刻意让她端着滚烫的茶盅半蹲着,就是不接过;不给她发足例银还要责难她打扮不体面为安府丢人,罚她清扫跪拜祠堂。安二小姐则会以姐姐要多照顾妹妹的名义打发她做些下人做的事,如缝补衣物,斟茶摇扇,如果她不做就去找安夫人诉苦,她的下场只会更难。
这就是楚随觉得人类无趣的地方。他们总喜欢通过种种曲折委婉的借口和方法折磨自己的同类,并以此为乐。
道乃至极至简,心境如此驳杂,何以登仙?
安焰柔倒是从没怨天尤人过。或者说,她知道忧愁也无用。林嬷嬷说她过得太辛苦时,她还反过来安慰对方:我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。能够像现在这样,做做女工换取的银钱足够我们两人温饱,焰柔觉得已经很好了。
只可惜,她的好相貌又给她添了个麻烦。
安家有意和永安伯府孙家结亲,但那位孙公子又看上了安焰柔,每回来安府拜访时都要找机会堵她。
就像今天,这人不知怎的进了安府后花园,堵住了安焰柔的去路。
少女一身简陋的白衫,乌发随意挽起,见到他微皱着眉行了个礼:孙公子,妾身现有急事,烦请您行个方便。
孙盛哪肯离开,无赖般缠着她:安妹妹是要去做什么?不如我们一道?
窝在房顶上晒太阳的白狐听到这句话,耳朵动了动。
不知道为什么,妹妹这两个字让他略有点恼怒。
安焰柔拎着装药包的竹篮,低头避开对方有意无意伸来的手:一道就不必了,只是妾身身边的老仆得了风寒,妾身正得了药回去熬煮
潜台词就是她要回房间,这个外男不适合进来。
孙盛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。他听了这番话,反而更热心道:我祖父略懂些医术,我从小也跟着学了些,不如让我跟妹妹回去一块替那老奴看看?
说着就想去拉她的手。
孙公子!她拍开对方的手臂,的声音带了怒,请您自重!妾身虽然见识粗浅,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还是懂的。您快要与二妹妹定亲了,这样又是何必?
孙盛心想,这安焰柔长得美艳还是个庶女,不做正房做妾室那是再合适不过了,届时娥皇女英之福,他不也可享得?
这么想着,他的态度也直白轻慢起来:好妹妹,你跟了我,从此锦衣玉食唾手可得,哪会像现在这样,身边连个像样的侍女都没有?
安焰柔没说话,只是袖摆下的手捏紧成拳。
他忽然捉住了对方的手腕,把她抵在花园假山边:安妹妹,只要你从了我
安焰柔自然不肯,但男女体力差距太大,她挣扎得再厉害也比不过对方,连篮子都掉在了地上,东西掉得七零八落。
不仅如此,孙盛还威胁道:你不愿意大可以喊叫让人过来,我不介意提前几天纳你
他说着,正要一亲芳泽,两人之间却忽然刮过一道带着雪松气息的风。
她正害怕地抖着身子,却发现对方目光呆滞地松开了她,像中邪一般朝着安府大门的方向极不自然地走了。
房顶上的狐狸甩了甩尾巴,继续闭眼享受阳光。
妹妹长妹妹短,吵死了。
安焰柔把散落在地的一份份药包重新装回篮子里,又整理了一下衣裙,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,转头看向某个方向。
那里什么也没有,只有花红柳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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