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娜坐在幽暗阴森的房间里,她被院长特许在夜里使用蜡烛。
蜡烛太过珍贵,她不敢多燃一支。
从布包中里取出上周编织的荆棘环,经过烟熏,荆棘上生长出黑褐色的纹路。
掀开麻布裙,她白皙的大腿上有数道刺痕,几道赭红,刚刚生出惹眼的疤,更多的经由时间覆盖,已淡化变成肉红色。
这是她苦修的第六年。
让娜娴熟地把荆棘环套在苦修带上,布条紧紧贴合着被削去的荆棘枝。
苦修带绕大腿根一圈再扣上,尖锐的刺陷入皮肉,血液溢出。
疼痛袭来,她眉头没皱半下,只是用布子按了几下,棉布上浮现星星点点血迹。
“主啊,我恳求祢降下慈悯的目光……”
让娜跪在小小的祷告台前,这是修道院里专为苦修者建的,祷告台上只放了被她翻得泛黄的厚厚一本《圣经》。
双手合十,小腿跪在木板上。
“感谢祢的恩典,祢公正无私,降下的苦难亦是蜜糖……”
让娜的额角沁出几点细汗,她恍若未觉。
祈祷声很低,逐渐其中夹杂几点不属于此地的情欲。
她低声用祈祷掩盖着自己因为痛楚漫出的、疼痛之外的喘息。
尽力维持住自己的理性,摩挲之间,荆棘偏移,伤口开始发痒。
让娜咬唇,额角的发被细汗浸湿。
“我属于祢,完全服从祢,为祢差遣……”
是半年前变得这样的。
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,苦痛里生长出不属于它本身的快感。
“求祢以仁慈抚慰我,愿祢能怜悯、宽恕面前的罪人……”
她是全修道院最虔诚的修女。
让娜相信是上帝指印她来到修道院,使她远离苦难,用自身侍奉主。
“我倾心爱慕祢,将我的一切献于祢……”
她从未试图偷奸耍滑,即使一开始的疼痛让她晕死过去,她醒来后依旧坚持表示自己能够进行苦修。
院长嬷嬷留下了她,还让她哥哥进了治安队,使他们遗孤二人不至于流落街头,她很感激。
她跪下时脊背挺直,发丝之间露出白皙的皮肤,裙角压在她脚踝之下,伴随挤压有几道充血红印。
并不明白这份愉悦从何而来,但她本能一般地因此感到罪恶。
“愿祢宽恕我的罪过,愿荣耀与全能都归于祢。阿门。”
虔诚地完成祷告,让娜把画板压在刚才跪下位置,恰好能够卡住。
她有绘画才能这件事,是院长嬷嬷发觉的。
院长嬷嬷给她买画板与颜料,送她去教堂做画家们的学徒。
这让她得以喘息,不用大腿伤口还在愈合的时候,干铲马粪这种重活。
蜡烛贴近画板,温和暖光映出画中男人的脸。
柔和的暖色漾起画中人脸庞,眼角挑起温和的弧度,仁爱的目光仿佛在与她对视。
让娜颤抖着手,在男人的唇角留下最后一笔。
双唇轻阖,反又有股漠然的味道。
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残忍神性夹杂在阖紧的双唇之间,冷冽气息沉沉笼罩整个房间。
这幅画她画了两年,终于在此刻完成。
让娜向后退,观览这幅画的全貌。
画板在阴暗的光线下,伴随着摇晃的蜡烛,画中人仿佛活了。
在让娜眼里,祂慈爱地注视。
晚祷的钟声骤然响起,庄严刺耳的声音从钟楼传来。
让娜慌忙起身,本缓和了的伤口被她的冒失又一次扯开,几滴血液沾到画板上。
她仓皇地擦了擦,犹豫片刻,决心晚祷结束后再处理。
用颜料盖过就好。
让娜不必参与晚祷,她从房间探出头。钟楼边上,女孩儿们鱼贯而出。
有个女孩看见她,急匆匆地反向穿过人群,“噔噔噔”几下上楼。
她的眼角尖尖,嘴唇的缝隙也锐利,眼眸之间总带着一种戒备的审视,蓬松的红棕色卷发顺着肩膀散开,像一只行走在雪地间雀跃的赤狐。
来人从窗户外把药膏递给她,小声叮嘱,“血不流了再涂,不然会好痛。”
让娜小声道谢,“上帝保佑你,尤妮斯。”
尤妮斯摆摆手,毫不在意地提起裙摆,露出显眼的小腿,跑下楼的响动让她有点目眩。
让娜低头,有些羡慕又有些担忧。
尤妮斯与让娜不同,她与她的朋友们是以见习修女的身份在修道院待着的。
她们本是达莫尔街的妓女,老鸨交不起保护费,妓院被查封,她们一行人也被赶了出来。
修道院收留了她们。
让娜很喜欢尤妮斯,即使尤妮斯总是表现出不信神的倨傲,但尤妮斯表现出的良善与正直,使她确信尤妮斯本性不坏。
她相信神会带给尤妮斯救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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