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私下里的这些日子中,徐世守已经见过了陆漪娴很多次,可是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。
每每面对着她,他总是战战兢兢又满怀不安,一颗心跳动得几乎要跃出胸膛。
像是怕惊扰了一场虚幻的美梦,梦一醒来,一切都消失了。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,生怕自己呼出了一口稍重些的气,就吹散了她。
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,他越发能感觉到这美梦是多么的真实,她真的走下神坛,来到了他的身边,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。
值房里没有烧炭,难免有些阴冷,以往徐世守一个人待在这休息时并不觉得有什么,只要能有个清静安全的地方,就比什么都强了,地上他都能睡。过去那些年和元武帝在外征战的时候,行军途中只有薄薄一层帐篷搭起的地方,地上都结着冰,呼啸地冷风直朝里面灌,他也一样忍下来了。
但是漪娴在,他便怕她受了丁点的罪,总觉得这儿让她受了委屈,解下自己身上的貂裘氅衣披在她身上,又去部下那里寻了炭火来烧上。
漪娴拢了拢他给自己披着的氅衣,其上还带着他身体的热度,轻轻一笑:“我就来坐一坐,陪你吃点东西,不用这么麻烦,你倒是快吃吧,马上菜也该凉了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听到她说她坐一坐就走,虽然知道这没什么不对的,自己本来也不该留她在这里,可他的心还是有些失落。
他坐在桌前提起筷子,吃饭的动作都在刻意压制着,唯恐在她面前露出不雅的姿态来。
漪娴平素见过的那些男子,无不是家世清白显赫的翩翩贵公子,比他要强上百倍不止。
世风重文轻武,行伍起身的男子婚嫁上本就要低人一等,世人大多觉得武将粗俗、鲁莽,上不得台面。
外加两条,一是怕他们人高马大、身材魁梧,恐怕夫妻闺房之间会有抬手伸脚就打女人的前科;二来常年征战,身上新伤旧疾不断,又好大酒大肉,将来有很大的嫌疑早早就病痛缠身一命呜呼了。
相比之下,诸如漪娴的兄长陆僖哲、表兄杨思率、婠婠的二表哥陶霖知、以及潘太师的孙子潘常致,他们这些文官世家出身的男子,在婚嫁时总是受那些有女儿人家的追捧。
人人都说他们这些公子,读的书多,人又清俊,说话温声和气,家风清正、底蕴浓厚……总之就是哪哪都好,他们这些人,就是配皇帝家的帝姬们,也是十分使得的。
所以不怪晏珽宗看了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,徐世守见了他们就自惭形秽。
“对了,禧园后面那么大的一片花园,你遣人去收拾了吗?如今冬日里若是先移栽些好养活的花木过去,等到明年冬日,我陪你在家中过年节的时候,想来那里头就已有一片郁郁葱茏了。说不定夏日已可尝到葡萄。”
禧园是威宁侯府里的主院。
和她相对之时,他总是紧张得常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漪娴是看在眼里的。所以每次都是她想了些话头来打破这一片的沉寂。
明年,我陪你过年……
从她口中随意说出的一句话,却让徐世守几乎激动到浑身发颤,手中的筷子都要拿不稳了。
是啊,明年的冬日,她早已是他的妻子,他们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家人,一起在家中过年。
做了这么多年的孤家寡人,他已经很多年都不知道年节是什么滋味了。
“郡君,我……”
“我是想着,等你来了,再由你挑选张罗的,所以我还没有——”
他有些言语无措地和她解释起来:“我今岁才从灵璧来到上京,府中并没有置备什么佣人,只有从前跟着我的两个小厮打打下手略忙些事情。府中需要采买的下人也不少,我是想着,大小管事之类的人,都等你来了,由你的心意采办,合你的意就好了。花园里的事情……我还不知你喜欢什么花草,所以也还没种,你若有喜欢的,那我今日回去便着人采买。我——”
元武帝昔年刨别人祖坟王陵朝人家死人要钱的时候,他作为亲信,往往是争着打头阵的人,所以这些年也积攒下不少的银钱。
他是想把这些东西都留着,等漪娴嫁过来,钱都给她管,侯府里不管是伺候的下人还是栽种的一花一木,都是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,他不过问,只负责给她赚钱用就好了。若是他现在就买齐了,到时候她不喜欢,反倒麻烦。
但是漪娴陡然问起花园的事情,他又怕她觉得是自己不重视她,所以有些焦急地解释了起来:“郡君,我不是对你不上心,我只是想……”
“仲澄,你不用说,我心里知道的。”
漪娴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。她伸出自己一只素白的手搭在他的袖口上,安抚他的不安,“我知道你心里有我,你是为我考虑。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。那就照你所说,等明年开春,咱们成了婚,我做你侯府的当家主母,再由我来考量这些事情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他讷讷地应了一句,视线就胶着在她主动触碰自己的那只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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