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而是不想做什么,就可以不做什么’。”
乌映璇的丈夫卢宝笙听了这样几句话,心中登时便是一动,“自由”这两个字倒是不陌生,《孔雀东南飞》里面写过的,“吾意久怀忿,汝岂得自由”,本来不是一个十分好的词,是说人自作主张,没有规矩,不过此时从这位练姑娘口中说出来,那遣词造句倒是让“自由”有了另外一种意味,便是“不违本心”。
南京失陷到如今已有两年,在群贼之中身不由己的日子,自己是过够了,简直就是囚徒一般,每天都是口不应心,可叹自己一个读书人,不得不把粤匪那些荒诞不经的“天情道理”都背诵下来,否则是要打板子的,当时自己感到,真是斯文扫地,锥心刻骨啊。
所以卢宝笙此时,对练彩师的这几句话,有特别深的感悟,以为简直是自己这七百多天的心情写照,从前自己对于“自由”这两个字,没有这么多的想法。
卢宝笙点头道:“练姑娘说得好,为人不求大富大贵,只要随性自在便好。”
不带这么“牛不喝水强按头”的,掐着脖子硬给人家往里灌。
这一个晚上,七八个人就这么睡在野地里,到了两个世界
乌映璇一家与练彩师在这边休息了两天,便告辞离开,毕竟与南京还是太接近了,况且常州城里也是紧张不安,许崖兰家中虽然说不上穷困,但是这样的时代,要长期待客就有些吃力,所以几个人便决定,快一点继续赶路要紧。
将要离开的时候,练彩师提醒乌映璇:“还是和姨母说一说,换个地方住吧,这常州也不很牢靠的样子。”
虽然不记得这段时间太过具体的发展,不过练彩师这一阵努力回忆,恍惚记得太平军是进攻过上海的,只不过没打下来,既然太平军靠近了上海,那么应该便是占领了常州。
乌映璇点点头:“我也是觉得这个地方住着,总是不安心,不过她们有家业在此,要割舍也是为难。”
自家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,家当全已经丢在了南京,如今搬到哪里都是一身轻,再不用心疼这个心疼那个的了。
因为有许崖兰一家帮忙,这一回三个人是有了一辆骡车,骡子是买的,车是许崖兰家原来有的,乌映璇和卢宝笙坐在车里,练彩师在前面赶车,那一头瘦驴则留在了许崖兰家中。
本来卢宝笙是说:“找一个车夫送我们去苏州。”
练彩师自告奋勇:“不必车夫,我就可以。”
南京城的两年,练彩师学会了许多本时代的生存技能,尤其是后来在杨宣娇那里,她简直是加速度提高,好像进了一个考前训练营一般,杨宣娇爱骑马,虽然可称女中豪杰,本来却是不会骑马,起初看到了马,跨在上面,两只手紧紧抱住马脖子,两只脚还忘记了伸进镫里,就那么悬空垂着,马一走起来,心里特别慌,到后来便懂骑马,很是爱骑,觉得比坐轿子爽快,有时候就带着女官在后花园骑马遛遛,练彩师便抓住机会也学习骑马,还和典西舆学会了赶车,这个时候便可以发挥技能。
卢宝笙一看练彩师有模有样地挥起鞭子,赶着那骡子拉着车来走,便不由得感伤:“可叹这样一个好人家的女儿,如今却要做这种事。”
这一阵已经对练彩师有了一些了解,知道原本是棺材铺老板的女儿,况且又读书识字,虽然不是大家闺秀,却也是小家碧玉,哪知一双大脚也还罢了,如今连赶车都会了,这并不是女儿家该做的事啊,像是练彩师这样的女孩子,本来是应该藏在深闺之中,那才是未出阁的女儿该有的尊重,哪知如今不但抛头露面逃难,而且还要赶车,这前后的境遇实在是天差地隔。
练彩师回头一笑:“先生,这没什么的,像是赶车这样的事,旁人能做,我也能做。”
练彩师倒是不觉得怎样有失身份,只当是二十一世纪自己没有考的驾照,在这里补回来了,如今练彩师是有了深深的感悟,一个时代的交通工具总是要尽量掌握才好。
听练彩师这么几句话,卢宝笙本来是觉得满拧,阿彩这个姑娘啊,聪明伶俐,只可惜有时候那头脑就有点不太对路,和她说这个,她能给扯到另一条路子上去,鸡同鸭讲。
不过卢宝笙念头一转,不由得又感觉有些惭愧,难怪那些刻薄的人说,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,看看自己,这一路都做了些什么?不过是跑路,再看练彩师,只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,路上“卫生”事务是她照管,如今又能赶车,自己徒然读了许多书,到这时全用不上,自己一个男人,反不如一个女孩家,让人真的感到失落。
乌映璇这时更加喜爱练彩师,真的是好,有她赶车,自家省了雇佣车夫的费用,又通人情世故,告别自己表姐一家的时候,送了一大朵绒花给自己的侄女,着实鲜妍精巧,又很得体,这一路真不知她是怎么收藏的。
当时一看到这绒花,乌映璇的眼眶就是一热,曾经诗酒风流的时光啊,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,如今满眼看到的都是凄凉,一片残破黯淡,不知要到何年何月,才能重见清平光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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