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自己关在了家里。
窗外的阳光是我避之如蛇蝎的阴霾,他好像把我变成了一个畸形的怪物,不可名,不可控,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等待他的豢养。
好疼,自他走后每一天都是刻骨的疼,好像要活生生从身体里分裂出俩个我,一个在痛苦,一个在旁观痛苦。
我在家里装满了镜子,想让镜子覆盖整个房间也覆盖我,我自由了,又渴望起他的瞳孔。
我想到他,他的眼睛里是爱欲交缠的疯狂,束缚住我,不得解脱。
哥哥……
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,是爱吗?
人们避我如蛇蝎,恨不得我从出生起消散在世界,做了灰尘才好。可明争暗斗二十几年,活下来的终究是我。
哥哥,怎么不操我,是不爱了吗?
我心里觉得好笑极了,便痛苦地笑出声。镜子里那张脸张扬出可怖的弧度,像是要从嘴角撕裂成俩半一样。
“小舟。”
我看着那种和他一点都不一样的脸,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,再模仿都不像他半分。
孟舸,没有你的世界还真是无趣至极啊,他环抱住我。
曾经轻而易举得到的,如今朝思暮想渴望的,孟舸,他是我干涸的内心最后一场雨季。
我去找白秋,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疯子。
她懒懒仰躺在秋千上,翘起手指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,连眼神都不屑于分给我。“孟舸?啊,我忘了,现在应该叫孟舟了。”
故意的,她又在故意提,我不知道她在阴阳怪气些什么,只觉得她较以前更令人生厌。
“白叶不在,你连装都不装吗?”
“别和我提那个人。”白秋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,她看着我,又忽然笑起来,“倒是你,孟舟。这么舍不得他还来找我干什么?”
舍不得吗?不过是有了戒断反应,不过是没报复够,不过是关于爱的课题还没有学会。我认下了她的话。“怎么才能让他回来?”
“哎呀呀,我没有说过交接是不可逆的吗?他既然选择完成仪式,那一定是想好了啊,你安心受着就是。”
安心,我该怎么安心。
“白秋,忘恩负义这点我比不上你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?”她不解又残忍,“这本来就是他们欠我们的啊,要不是他们,我们会困在镜子里这么多年?要不是她……”
她越发面目可憎起来,我选择了离开。一只脚踏出门,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镜子里的生活,拼尽全力都逃不出去,却撞得自己鲜血淋漓。
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应对的?
孟舸孟舸,我想到了他小时候,和我一样稚嫩的脸,同我相似的赤红的眼。
“孟舸,根本就没人喜欢你嘛。”
我自虐般想着那些话,字字听来犹如凌迟,如今我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,再也没办法通过他来哀悼我的可悲。
我知道,不是的。
不是没有人喜欢我,我永远记得有人爱我,强加给我喜怒哀惧又尽数收走,孟舸,我的哥哥。
我回到了家,小垃圾已经乖乖等在门口。昨天我还差点掐死它,现在它又像什么都不记得一样来迎接我,不记得好,不记得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。
最开始的几天,小垃圾还有点怕,怯生生的,现在又有点暴露本性了,可能以为孟舸回来了吧,笨猫。
我伸手去捉它的尾巴,它很灵巧的跑开,柔顺的尾巴从我手掌溜走。
我装模作样地要追,它慌不择路撞到柜子,发出委屈的叫声,笨猫。
却没想到,一个本子被撞了下来,封面是一弯新月,是我在梦里随手画出,梦外又被孟舸认真描出来,当日记封面用的。
我想起了他那三个月总是拿在手上的本子,总是涂涂改改的文字。我还以为他丢掉了,嗯……聪明猫。
一时间五味杂陈,我长舒了一口气,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打开,入眼就是他清秀的字迹。
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”
“我的小船儿要无忧无虑,岁岁平安。”
装吧你,你走了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过?我眨了眨眼睛,像还在和他说话一样,若无其事地翻过新的一页。
十九岁,蝴蝶吻过他的指尖,我拥抱了夜空中支离破碎的月亮。
他是象牙塔里描绘幻想的艺术家,纤细的指骨从瑰丽的梦境连接到凉薄的现世,漂亮的眼眸垂下,引燃最暴虐的破坏欲,脊背单薄,他是蝴蝶,看向灯火与星光,他困于樊笼,他振翅欲飞。
而在十八岁,大火烧毁伊甸园,命运折断吉凶签。那些人,那些怪物强横霸道地闯进了他的世界里,盗走了他纯白的梦境。
十年大梦,一朝初醒。所谓矜傲的小少爷转眼间幻想破碎,千疮百孔,他的脊背还没学会一寸一寸地弯下去,目光却已染上一片一片的暗淡,父母离世利益争夺,置身于漩涡中甚至保全不了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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