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把少年推进深渊的罪魁祸首,他不敢靠近,只敢在远处看着,观察着顾池的一举一动,他真的怕他突然崩溃。
医院的这条长廊寂静又冷清。
地面白的透亮,泛着凉意,倒映着怪物和少年的身影,带着高于一切的冰寒。
哪怕此时暖阳四溢,也拯救不了这一刻的霜雪。
静,真的太静了,静的人心里发颤,静的连微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,仿若世间一切就此消弭,四处泛着渗人的冷白,抢救室亮着的灯光大概是此时此刻唯一炽热的东西了。
只是这一片寂静的景象不免让人心寒。
林缘是那样心善的一个女人,上天却没给她什么怜悯,带走了她最爱的丈夫,击破她健康的身体,碎掉了她的希望和幸福,到如今临走时,居然只有寥寥几人迫不及待的渴望着她的重生。
所以所谓天道轮回,不过世人痴心妄想。
江溺站在不远处,顾池坐在抢救室门口。
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。
他们像是与世隔绝的两个人,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玉石俱焚,肝胆相撞,灰飞烟灭。
两个小时后,灯光灭下,医生一脸颓然地出来了。
他们大概已经知道结果了。
“病人亲属……进去见最后一面吧,抱歉,我们已经尽力了……”
极其无力又无奈的一句话,让多少人至此绝望,陷入无底的深渊和无尽的黑暗。
顾池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掏空了,踉跄着站了起来,点了点头,淡淡说了一句“谢谢”,甚至极其轻微的扯了一下唇角,维持着自己的礼貌。
他轻轻倒吸一口气,慢慢地走了进去。
他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,母亲的一生足够苦了,只有看见他好好的,她才会安心和父亲携手去更好的地方,而不是留在人间受难。
他应该替她高兴。
同样卸下所有的,还有不远处的江溺。
江溺一句话都没有说,只是站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顾池修长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,直至彻底不见,仿若被黑暗湮没,江溺看着他,居然开始害怕顾池这一进去就不会回来了。
患得患失,何其可悲。
那种恐慌惊惧的感觉,江溺在失去叶袖清之后终于又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。
突然海枯石烂,天崩地裂,脚步踉跄,不知所以。
抢救室的灯光很昏暗,唯有林缘所躺的那一片投下一点微弱的白光,顾池拖着千斤重的步伐慢慢走过去,停留在她身边。
她还是和以前一样,眉目温和,慈蔼的犹如落日晚霞,连发丝都极尽温柔,只是脸色有些白,闭着眼,安详的像是沉寂了许多年。
“妈……”
顾池听到自己嘶哑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,这一个字出来,不知牵动了内心多少情绪。
他这一生好像都在不断的送别,送走了父亲,送别了朋友,最后送走母亲,何其悲凉。
林缘的眼皮微微颤了一下,过了许久才缓缓地抬起眼,目光涣散的与顾池对视着。
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,梦醒之后母亲还是健健康康的,她会代替父亲看着他前路璀璨,看他一步步地往前走,直至他结婚生子,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。
可是这些都没有可能了,不管母亲在或不在都不会再出现了,顾池没有了未来,也再没有恋爱的勇气,注定不得善终,郁郁结束这悲凉的一生。
“小池,过来。”林缘虚弱的看着他,嘴角带着同于往常的温和笑意。
顾池扯了扯嘴角,眼眶通红,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,上前将母亲瘦小苍老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,试图用自己身体的热度温暖她。
林缘看了他一会儿,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,喘气都困难,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,让顾池安心,她也安心。
“小池,妈妈刚才做了一个梦,”她笑着说,“我梦见云开了。”
顾云开就是顾池的父亲,那个他和母亲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,他们每每提起都像是撕开血肉掀开尘封的旧印,他就像一块永不磨灭的烙印,深深刻在顾池和母亲的心里,痛苦又怀念。
林缘满眼虚弱的笑意,意识渐渐涣散着,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,明明是说给顾池听,却像是自顾自的呓语:“他说要我和他走不要再拖累你了。”
顾池紧紧咬着牙,强忍着抽痛不已的心脏带来的痛楚,身体微微颤抖,胃部前所未有的痉挛,却垂着眼没说话。
“小池,这些年你太累了,”林缘叹息,似是无奈似是心疼,“妈妈却什么都给不了你,这个病将你牵绊得太深,妈妈不想成为你的累赘。我们……只是以另一个方式陪在了你身边,但是不管你以后走哪条路做什么决定,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可以,爸爸妈妈……以后……以后不能陪你走下去了,只能靠你……自己,其实……其实还是遗憾的……”
林缘的声音低下去,眼皮慢慢合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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