典断然呵斥,表情阴沉,声音中充满怒气。
好似冷水当头泼下,王子盛打了个激灵,瞬间清醒。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,又做了什么,他脸色微白,嘴巴翕张数次,喉咙却突然紧绷,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。
“臣效忠陛下,恭敬兄长,时刻牢记安守本分。奈何臣才智不足,能力有限,无法揣测人心,对诸侯了解不深,遇事只能谨慎,不知内情不敢多言。唯恐言行有失引发祸端,望陛下见谅。”王子岁言辞恳切,一番话有理有据,无可挑剔。说话间更红了眼眶,愈发情真意切,反衬得王子盛咄咄逼人。
姬典明知他没有实言,却不能当面指出,反而要出言安慰。否则地话,今日就要兄弟反目,此后难以挽回。
“我知岁弟忠心,盛弟脾气耿直,一时口不择言,切莫放在心上。”姬典一边说一边瞪向王子盛,要求他向王子岁道歉。
天子摆明态度,心中再不情愿,王子盛也只得低头。
和王子岁不同,他选择留在上京,必然要适时退让,不能随意抗旨。
“我之过,岁弟海涵。”
“我亦有不足,才会引发误会,望兄长不怪。”
看到王子盛的不情不愿,也看到他被迫低头,王子岁愈发庆幸先一步请下诏书,不久后就能离开上京。
王城如同一潭死水,沉溺其中,只有下坠一条路。反之,脱离这片泥淖,方知天地广阔,才能奋发有所作为。
想到祭祀中的变故,思及倒在风中的王旗,王子岁垂下眼帘,压下心底异样,打起精神应对天子。无论对方问什么,他都是含糊以对。实在推脱不过,便说得模棱两可。
渐渐地,他的立场脱离王族,正向诸侯无限靠拢。
王子盛看到这一点,天子同样一清二楚,却是无能为力。
这一变化比林珩预期中更快。
两名王子的选择昭示着上京王族不同的命运,要么挣脱于外,舍弃在王城的一切;要么局限于内,与这座城池一同腐朽没落。
时间过去许久,王子岁始终不松口,姬典只能放弃。
“陛下有伤,需早些休息,臣告退。”趁对方现出疲色,王子岁起身告辞。
看出他铁了心,知晓挽留无用,姬典叹息一声,摆了摆手,默许他离开。
王子盛心有不甘,但见天子的态度,也只能起身退出大殿。
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殿门,直至迈下丹陛,始终不言不语,与对方全无交流。
待行出宫门,即将登上马车,王子盛才转头看过来,不善道:“今日之事,我记下了。”
“兄长的记性素来好。”王子岁随意道。
“牙尖嘴利。”王子盛一甩衣袖,冷笑道,“日子还长,尔当好自为之!”
“借兄长吉言。”王子岁故意曲解,气得王子盛七窍生烟,却拿他没有办法。
口舌上占不到便宜,王子盛憋了一肚子气,干脆落下车门,命令车奴速行,眼不见心不烦。
目送马车行远,王子岁收回视线,安坐在车上,敲了敲车壁:“行。”
“诺。”
车奴挥动缰绳,马蹄声响起。
车轴转动,车轮压过路面,碾碎地上的土块。
王子岁坐在车内,思绪逐渐飘远,想到前后两拨飞骑,笃定与废王脱不开干系。
“越王狠辣,楚王凶蛮,晋王、齐王虎视眈眈,废王仇恶加身,如何能活。”在他看来,自废王离开上京,下场便已注定。
如果已经得手,事情早该传开。迄今没有消息,莫非中途发生变故?
怀揣着疑问,王子岁陷入沉思。
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短短数日时间,他整个人如脱胎换骨,思考的角度彻底颠覆。
最显著的一点,提到废王时,竟如想起一个陌生人,生不出半点亲情,漠然到使人心惊。
马车穿过长街,在夜色中回到城东。
巡街甲士遇见,集体让至一旁,直至车辆行远,才列队继续出发。
城池之外,楚煜的车驾再度行进晋军大营。
火把熊熊燃烧,错落在帐篷之间。火光照亮整座营盘,黑夜如同白昼。
巫躺在帐篷里,双腿无法移动,仅能凭声音猜测来者身份,却无法亲眼证实。
就在他心存疑惑时,帐帘掀起,良医捧着药碗走进来。
“巫老,该服药了。”
药汁浓稠,散发出刺鼻的苦味。巫却面不改色,接过来一饮而尽。
“帐外是谁?”他放下药碗,开口询问。
“越王车驾,还有越国令尹。”良医坐到榻边,探手为巫把脉,检查他的伤势,熟练地为他换药。
“越王,令尹。”巫深锁眉心,思量晋越两国同盟。回想之前卜谶,晋王平静的神色,不免心生猜测。
既非无欲无求,便是早有筹谋。
果真如此,这上京的天注定要变,只在时间早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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