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余年,算得上谢家的老人了。
这梅大夫来头可不小,据说同那紫微垣里头的太医院有些瓜葛,但再想打听些旁的,无论逮着谁问都问不出。无他,梅大夫平素深居简出,也不与旁人来往,府中上下竟无一人叫得出她的名讳。
如此一位性情孤僻、行事诡谲的医者,竟收了望舒做徒弟,当真只因那孤苦无依的柳娘子一句遗言?众人不得而知。
梅大夫的居所位于谢府东南角,一间孤零零的三层小楼伴着药圃而立。她见了望舒也不多话,拎起药锄,下巴微抬两下。
望舒会意,当即背上背篓,同她一道上山去了。
“小月儿你瞧,这些小花儿,是不是很好看?”
梅含章利落下锄,小心翼翼地将一株盛放着几簇卮形黄花的卵叶药草连根拔起,根须尚沾着不少新鲜泥土。她抖抖土,一扬手,那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,精准落入望舒背后的背篓中。
望舒正待附和,又听得她道:“此物名唤钩吻,最是剧毒不过。相传神农氏尝百草,纵使身怀剔透肚肠,碰上这断肠草,也是无力回天。”
望舒闻言,俯身仔细观察那似乎随处可见的小黄花,不觉惊出一身冷汗。梅含章仿佛看透他的心思,笑道:“不知道的不乱采即可,怨不得你,是我从前只教你药草,没教你辨这些毒草。”
望舒没忍住,问:“那您怎么从不教我分辨毒草呢?”
莫不是师父觉得他天资驽钝?抑或是认为他心术不正?
“为师可没有嫌你笨啊,是你自己胡思乱想。”
梅含章再一次精准道出他的心声,藏在面纱下的唇角一勾,眼尾泛出细纹,含笑道:“只是……该学这个的另有其人罢了。”
她这话说得半虚半实,故意不叫望舒猜透她的意思。
柳东枝虽是央着她收望舒为徒,但梅含章半路出家,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吊子。所谓“师父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”,她能教给望舒的不过尔尔,日后如何倒还要看他自己。而这孩子的勤奋刻苦,她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。
更何况,那孩子不知是否尚在人世……
这又把望舒听得一头雾水,只觉得今日人人都在同他打哑谜,王夫人是这样,梅师父也是这样,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,玄之又玄的。
“不说这些。日前我交给你那盆杜若,养得如何了?”
不提这个还好,一提便正如她所料,望舒的视线果不其然开始游移,顾左右而言他道:“呃……现在大约未时了罢,三少估计早就下学回去了,寻不见我该着急了……”
他话题转移得实在太生硬。梅含章岿然不动,一双凤眼笑眯眯地看他矫饰。
望舒语无伦次、颠三倒四地再三强调谢琭离不得人后,终于在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,“那盆杜若,被我养死了……”
“就知道你学不会撒谎……那观音掌呢?这个总不能再养死了吧?它在寸草不生的西北大漠都能活,没道理在氐州也能给你养死。”
望舒更加心虚,“好、好像是……我浇水太勤,把它的根给泡烂了……”
“臭小子!那可是我专程托人从白虎方奎州千里迢迢弄来的,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!你说浇死就浇死!”梅含章登时气不打一处来,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。
望舒自知理亏,只默默站着让她打;又觉得懊恼,自己怎么种什么死什么呢?
“算了,我就知道你这德行。”
梅含章不知想到什么,很快冷静下来,“祝余城中新开了一家卖药材的铺子,叫什么——‘金玉满堂’?据说里头卖的,都是些寻常人家用不到、亦用不起的奇花异草。不如你陪我去购置些新鲜玩意儿。”
望舒闻之疑惑,不觉好笑道:“这药铺不叫什么杏林堂,也不叫什么济世堂,当真叫‘金玉满堂’?”
“那还能有假,你师父还没老糊涂到看不清斗大的字的地步。”梅含章没好气道。
她眼珠子一转,又狡诈一笑,道:“小月儿,你如今可成了阔太太了,我的杜若和观音掌也不能白叫你养死,这……”
“自然是我来付账,一会儿您买什么都成。”望舒涨红了脸,飞快答道。
他的例银已是按照谢琭房中人的标准来算,加之王夫人疼爱幼子,又掏私库添了些贴补,望舒手头自然比以前宽裕上不少。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梅含章终于舒心了,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儿,拎着她的碧玉锄头慢悠悠在前头走,望舒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。
怎料他这师父向来是个不正经的,才消停了片刻,又贱兮兮地凑上来,挤眉弄眼道:“昨儿个……怎么样?”
还能怎么样,望舒根本不愿同傻子做那档子事——他这副身子许是真能开花结果的,届时要是真弄出个与谢琭一样傻的娃娃来,大傻子生小傻子,这算怎么一回事!
况且即使他生来畸形,可毕竟也以男子身份行走于世十六年。这会子突然叫他雌伏于另一个男子身下,那人还是个傻子,这换谁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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