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竟想冲出办公室,一边冲刺跑一边喊叫,想做出一些“返祖”行为。他忍住体内陌生的冲动:“老师,是您——”“这次还真不是我,”林隐青拍了拍衣服,实话实说,“是一个叫周允诚的人,他帮你提交了证据,证明你和季云深是正当的恋爱关系,协会经过查证才恢复了你的比赛权。”没想到周允诚和协会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但他和周允诚没熟到这种地步,唯一的解释,只能是季云深出手找周允诚帮忙了。肖誉:“提交了什么证据?”林隐青:“五百张你的生活照。”肖誉:“?”林隐青打开桌面的文件夹,照片太过高清,加载速度非常慢,像倒下的多米诺一样,一张接一张显现出来。照片主体是睡觉的他,吃饭的他,发呆的他……全都是他,可他完全不知道季云深是什么时候拍下的。“——老林你看,环树要筹备新专辑了。”旁边的老师托着平板给他们看,今天早上发布的环树最新报道,顶头大图是穿墨绿西装的季云深,头发全部梳上去,罕见地化了妆。季云深的眼妆很重,却没完全遮住黑眼圈。从去瑶华到现在,季云深好像一直没有休息好,而且瘦了一大圈。“估计这次还是来咱院里选人,我得在群里通知他们做好准备。”平板被老师拿走了,肖誉的眼神还没收回来。他像个木头一样戳在那,林隐青一眼看出了端倪,叹了口气道:“最近忙考研没时间练琴吧,离比赛没几天了,寒假来我家集训。”肖誉给林隐青当了十几年学生,这是第一次来林隐青家。客厅斗柜上摆了一张黑白相框,照片上的男孩二十来岁,笑容明艳,鼻梁中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,有些严肃,恰到好处中和了略显幼态的长相。肖誉不自觉地驻足,试图从男孩的五官中找到与林隐青的相似之处。“那不是我儿子。”林隐青话中带笑,拿了盘小点心摆在遗像前,眸色温柔,“他是我年轻时的爱人。”肖誉惊得说不出话,半晌吐出一句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“没事,已经过去太久了。”林隐青望着遗像出神:“如果不是照片摆在这里,或许我连他的样貌也记不清了——你知道忘记一个人时,最先忘记的是什么吗。”“声音?”
林隐青摇头,他的背影瘦削挺拔,像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棵老橡树,却在一次次风暴中存活下来,屹立不倒。他在斗柜前点燃一炷香,双手合十拜了拜,不经意流露出浓烈的哀伤,却是转瞬即逝,随后站直身体笑起来。“是缺点。”林隐青说。房间里暖气很足,管道偶尔发出几不可察的嗡嗡声,温暖干燥的气流流动,湿润的眼眶却因热气烘烤更加酸涩。肖誉捏了捏鼻子,状似不经意地吸了一下。这间房子有一间卧室,一间加了隔音装置的琴房,家具很少,只能满足基本生活,软装几乎没有,可以说毫无烟火气,但这就是林隐青的全部。林隐青和大提琴的琴声一样,拥有沉重悲伤的底色,却又超脱世俗,孑然一身。“——你生命线还挺长,看来能活到九十九。”季云深的声音不受控地响在耳边,接着是肖誉自己低丧的声音,“那也太久了。”季云深哄他:“那你活到八十九,我争取活到九十九。”不等他赶跑那些回声,场景一转,季云深又站在瑶华的海滨步道,质问他的失约,又哀求他不要失约。“你答应过我要活到八十九陪着我,我们说好了的……”脑海中的人和林隐青逐渐重合,他们不是企业家,不是音乐家,不是老师,他们只是失去爱的可怜人。 77“抱歉……我认错人了。”周末的下午,地铁车厢清静而悠闲,肖誉坐在角落里看着左腕的手串发愣。那天结束课程之后,林隐青亲自做了一桌菜留他吃晚饭,忘记聊到了什么,林隐青开始讲起那位年轻的爱人。大抵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,当局者平静释然,旁观者却眼泪“啪嗒啪嗒”掉。“人这一辈子,经历什么风浪,获得什么、失去什么,和谁在一起——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,命运就有了定数。”林隐青把碗碟收进洗手池,往水池里挤了些洗洁精清洗:“别太为难自己,顺其自然就好了。”肖誉在后面整理灶台,闻言动作一顿。“顺其自然”几个字总让他有种“尽人事听天命”的无力感,他问:“我努力了但撼动不了既定的命数,无用功还值得做吗。”陶瓷碗在水池里碰撞,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声音,林隐青没回头,问他:“你知道你这手串的来历吗?”他摇头,想到两人背对背的姿势,他说:“不知道,您认得?”林隐青把碗放到沥水架,两手习惯性撑在台面上。几片枯叶掉在室外窗台,落地那一刻好像发出了清脆的声响,然后被一阵风拂了下去,在高空之中做自由落体。林隐青语气徐徐,似是有些怅然:“这是断妄寺的平安符,必须亲自去寺里才能请到——四十年前,我也去请过。不过我和他有缘无分,不管我做什么,都改变不了他癌症离世的结局。”
好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