挽香说:“公子不知,看来从未受其所伤。”
迟镜:“啊?”
挽香垂首道:“那些是青琅息燧剑的碎片。”
迟镜一怔,旋即反应过来。只见成百上千点微芒散落在山野间,向阴影面色如凝翠,向光照处犹似火烧。暗红和深绿碰撞融合,为万重云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华晕。
一枚碎片近在咫尺,悬浮在路过的树梢头。迟镜歪起脑袋看了会儿,其边缘锋利,光可鉴人,如果不慎碰到,当即血溅七尺,也不一定。
迟镜又将脑袋缩了回来,帘子也放下了。不过,因所谓的车厢是由竹席四面垂下造就的,从外边看,能很清楚地看见里边坐了几人、是男是女。于是乎,迟镜人刚过临仙一念宗的山门十步,“道君遗孀携伎晚归”的消息便不胫而走,传到了山顶的众多老辈耳中。
迟镜并不知道。他随便捉了一个小道童,问男修住哪。小道童瞄一眼他,又瞄一眼倚车含笑的挽香,面如土色,指了条路便撒腿跑了。
挽香道:“我与公子,仿佛遭人误解了呢。”
“啊?误解什么??”迟镜直接向车夫买下了小马车,让他自下山去。随后,不等挽香说什么,他便有样学样地坐到了马车前头,一甩皮鞭。
又矮又瘦的马驹子长嘶一声,奋力扬蹄。小马车顿时跟羊癫疯发作似的,东倒西歪地冲上了山道。挽香脸色一白,忙扶住车座,不再多言。路边看热闹的修士们也急忙退避,个个被飞灰扑了满身。
迟镜倒是新奇,没觉得自己驾车驾得不好。片刻钟后,他靠着不停问路找到了季逍住处门前。虽然每个被他问路的都一脸不忍卒视,并且因挽香目不斜视,但迟镜才不管他们想什么,一心要揪出姓季的王八蛋。
天色黑了,倦鸟归巢。修士们的待遇因所居门派的地位而异,季逍作为续缘峰的首席大弟子,还是唯一传人,独自住着一所临崖的二进庭院。迟镜噔噔噔迈过垂花门,哒哒哒跑过抄手游廊,一眼瞧见尽头的正房亮着灯,二话不说,双手把门一推:
“季星游,你出来!”
刹那间,细微的摩擦声动。迟镜下意识地抬手格挡,两星寒光从不同的方向袭来,“锵啷”一声,空中火花爆发。
在受到攻击的这一瞬,迟镜的罩纱亮了——虽然只是须臾,但在顷刻间流光溢彩,包罗万象的法阵同时运作,令他毫发无损。
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掉在地上,迟镜蹲下观察,发现它们的尖端已被磨平,残留着火烧似的灼痕。
他好奇地伸手去捡,不料一柄带鞘的剑突然伸来,不轻不重地把他拍开。
一双青缎白纹的长靴出现在迟镜眼前,随之响起的,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:“想死就摸。”
迟镜:“……”
音色温柔,语气却漠然。迟镜立即拍拍手站了起来,瞪他道:“谁要碰你的脏东西。自己住的地方还搞一堆机关暗器,万一误伤别人,你负责吗?”
季逍长睫微垂,稍露讥讽之意,道:“谁跟你说这是我住的地方了。如师尊,下次找我,记得去那边。”
他说罢向旁边的耳房一侧首,迟镜看了眼那间黑漆漆的屋子,又看了眼身后灯光明亮的正房,狐疑道:“你屋里怎么灯都不点?不睡的房间倒是……”
他忽然收口,意识到了什么。季逍是刻意让外人以为他住在正房的,正房的入门处还设了机关暗器,怎么看怎么是陷阱。
迟镜一时不敢说话,好在季逍下一刻便浅浅笑道:“放心。不论是何陷阱,皆不是为如师尊准备的。”
他转身向耳房走去,迟镜松了口气,连忙跟上。两人都沉默,挽香静静地立在游廊一角,行礼以示候着。
迟镜没忍住叫:“星游。”
季逍:“嗯?”
“有……有人要杀你吗?”
季逍点燃了一尊烛台,作了个请坐的手势,淡淡地道:“无需如师尊挂怀。”
换句话说,就是“不关你事”。迟镜心中暗骂自己吃饱了撑着关心他,注意力却被引到了室内。他。许多东西都是随手一扔,并无固定位置。比如一本剑谱,看到一半,被扣在书案边缘,要掉未掉;比如一盆兰花,好像主人忘记浇水,叶片蔫蔫地倒伏,更别想开出花了。
奇异的是,房间里虽乱但不脏。迟镜东张西望,甚至手欠在圆凳下沿摸了摸,硬是没找着一丝灰尘。果然,季逍的洁癖还是很严重,只是在无人束缚的居处,他好像很讨厌条条框框,有意打破某些无形的规则。
季逍喝的茶,与迟镜在暖阁常喝的一样。迟镜没手艺自己沏,见他沏好了,忙双手捧杯喝起来。
季逍把剑往墙上一挂,双手抱臂,斜斜地靠在门框上。等迟镜放下茶盏,他才道:“如师尊找我何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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