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灯管又忽然坏掉,无法下笔令我泄气无比。不知何时秦帆站在我身后,我从白纸上的黑影认出是他。起初我只是下意识招呼他一声,就像以往一样。
但他一言不发。我继续画,他将我手腕用力捉住。我受到惊吓,画笔抖落在地。
他力道之重,我不禁低呼起来:“你有什么毛病吗?!”
他没有放手,脸色阴沉。我挣扎,他更使劲箍住我手腕。那刻我才懂得小鸦嘱咐,我真要多吃饭,不仅是因为我要喂养与鬼魂的爱,更是要抵御他人之犯。
他揪住我手,我只好顺势站起,被迫看到他沾水的眼睫,湿透的外衣。他的嘴唇微微颤抖,很长时间内都不成一词。被寒雨冻的,或者别的什么。
“现在我都知道了,我什么都知道了。”最终他朝我宣告这一台词,像是要把戏剧推向最高潮。
我终于挣脱他,从地上捡起画笔。
他重呼我大名,要给我震慑:“我什么都知道了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了?”我缓缓答。但我其实心里有数。我只有那么一个秘密,我将身家性命都交付给那个秘密。我只是不知道它从何泄露。
“你怎么能……?”他瞪大眼睛,“在那、那个晚上?”
与少年的烟花之夜,与此同时也是与哥哥的禁果之夜。我也将这大事件如实画下,只不过隐去前情提要,也隐去他在门外的声音。我理解他的愤怒,世人最怕被辜负真心一片。老实说他要将我碎尸万段都不为过。
窗外猛劈闪电,照亮他我的脸,我由此看见他脸上两道清晰的雨痕。之后我才知道那不是雨。
“对不起。”其实我在那夜就已经说过同样的话。我是真心而发。
他没有预见我会如此快承认,甚至不问他从哪知道、何时知道。心里预演的拷问如此快地流产,令一个来势汹汹的人失去所有气势。
他跌坐下去,椅子发出嘎吱重响。
心里难过,可我要担任一切坏人的角色。如果哥哥在……我不会让他此刻在。我早已知道小鸦的话之所指。是我强留他在人间,是我迫使他生长。我是他唯一的信徒,用自己的血与肉与爱供奉他的灵体。我不能再躲进他的怀抱,假装一切没有发生。
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我问。
“是我想怎么样吗?”他反问,表情很受伤,“是你怎么能够!?”
我拉一把凳子在他身边坐下:“我以为你早就知道。”
与此同时他弹起:“我怎么可能知道?!……我以为、我只以为你是养个宠物之类的将他养着!是有很多人都在养小鬼!但我看他不坏,也就算了!”
“养小鬼”几个字彻底惹毛我。我站起身,一步一步逼他到角落。距离暧昧,他惊人地迟钝,以为我跟他还有戏可唱。闪电又劈,我们被烙印到墙壁上,好似一对要接吻的恋人。他迟疑片刻,甚至要伸手来抚我的脸颊。但我真心想揍他几拳。我拧住他的手腕,一种以牙还牙。
“我说过我很抱歉,我是真心的。当时我确实不应该招惹你,在我根本不喜欢你的情况下。”我一字一顿,为的是让他听得更清晰,“但我哥哥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任何坏事,他帮了很多人,小鸦只是其中一个。他也不是什么‘小鬼’,这很侮辱人。我希望你道歉。”
他狠狠甩开我的手:“……为什么非得是他呢?我搞不懂,我他妈搞不懂!如果是其他人我也就认了,但他甚至不是人!他是你哥哥!”
我生平从来没有想过,这两句指控能并列在一起。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逻辑在狠狠打架。既然认定哥哥只是鬼,那为何又拿伦理纲常来压我一头?他究竟是在纠结什么?是我爱上的“人”是鬼,还是,我爱上的是哥哥?
我很想笑,但不愿吓到他,最终从齿间蹦出几个字:“那你滚吧。”
门被狠狠摔上,而后大雨滂沱。我站在窗边看,他白色身影消失在深绿色的步道中。又是一个春天,年月无情,径直在我们身上增长。那雨好大,宛若世界末日。我还要画,但根本画不下去。我边哭边用手肘擦去铅笔的印记,最后手上一片乌黑。我走进雨幕,坐在露天的体育场上。哥哥没来,所以我可以伏在自己膝盖上,放心大哭,把心呕出来地哭。暴雨之下,一个白色小点渐渐朝我走来。
“你怎么……干嘛回来?”我语塞。
他瘪着嘴,不愿同我讲话,只将雨伞倾斜过来。可是那伞的鱼骨已经被风吹得折断,压根派不上用场。我伸手去拉鱼骨,企图将它拉直。他就在台阶下,站如松木,手一直举着,被我的拉力带得微微摇晃。我觉得我们一定都被淋得好丑。想到那画面,我居然忍不住笑起来。他有点儿诧异,搞不懂我为什么还能笑。我用力拉了一下伞,但他臭着脸,纹丝不动。
最后仍没有人开口,我们并肩走进雨中。我低着脸,路过一处水洼,忽然呆住了。那水洼反射上方的一切,树叶、天空和铁丝网,也在某一刻折射出哥哥的身形。他又像好多年前那样,只是坐在树枝上看着。
水洼泛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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