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,宋冉就坐在那张黄花木桌子旁,亲手将自己挣得的五千两银子输了个一干二净,还又倒输了两千两银子。
宋冉如同战时的将军,在赌桌前酣战,杀红了眼,经他手的筹码就像是白花花的盐进了水,不到片刻功夫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天色近暗,小厮阿年上前小心提醒道:“大少爷,天色已晚,府里还等着咱们回去呢。”
宋冉没搭理他,不动如山的坐在赌桌前,似是一尊菩萨。
阿年见状,知道自家公子的老毛病又犯了,心头不由发憷,暗恨这万运楼里一个二个都是吃人的妖怪。
每当宋冉露出这副禅定之相的时候,就代表他已经彻底陷进去了。
果不其然,下一刻,宋冉转过身子来,对一旁虎背熊腰的矮胖男人招了招手。
“虎头,你再放我五千两。”
名唤虎头的男人走过来,从善如流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,笑道:“刚才三公子才派人来嘱托过,说您今日势头正好,叫小的千万不可扫您的兴。”
阿年站在不远处,望着虎头黝黑面庞下那一口白牙,只觉刺眼得厉害。
虎头口中的‘三公子’是这万运楼背后的大庄家,而这虎头就是三公子手下的人。
他家大少爷今日来赌场玩得是一拖五,台面上和万运楼一比一的赌,可这台面下却是和三公子赌了五倍价。
这五千两银子,若是输了,他家少爷今日欠下三公子的,可就是整整三万两白银!
思及此,阿年觉得自己脑子都在发懵。
他大着胆子上前又劝道:“大,大少爷,今儿要不然就到这儿吧。”
宋冉抬头,淡淡看了他一眼:“怎么,你觉得我要输?”
只此一句话,阿年后颈处汗毛倒立,赶忙到:“小的不敢,大少爷今日鸿运当头。”
话罢,他赶忙噤声站在了一旁,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的小球儿,躲进地缝儿里去,心里暗骂自己多嘴,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阿汇。
阿汇从前也是在宋冉身边伺候的近奴。五年前阿汇陪着宋冉来万运楼的那日,阿年也在。
当时正如今日情形一模一样,宋冉与三公子玩一拖五,输得狠了。阿汇是个耿直的,好言相劝让宋冉离桌回府,甚至差点儿和虎头打起来。
那时宋冉坐在一旁,一句话也没说。
然而出了万运楼,回到府里,他一言不发地屏退了众人,抄起铁棍,将阿汇打得皮开肉绽,白骨从血肉中露出来,红白交加,湿淋淋的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。
一边打,还一边骂:“都是你这刁奴,把我的运气都搅光了!”
那晚,阿汇的尸体是阿年带人埋在翠竹林里的,对外只说了一句暴毙。
阿汇与他一样,都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,签了死契的奴才,即使是在宋府死得不明不白,也不会有人刨根问底。
阿年不想像他那样裹着草席进乱葬岗,便只能老老实实将嘴闭上。
赌桌上,宋冉还在输,举手投足之间却像是老僧入定般从容。
阿年知道,今晚不到万运楼关门,他是不会离开的。
陈何年一边为晏泉把脉,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消失殆尽……
“怎么了?”宋姝问。
陈何年的手搭在晏泉瘦弱的手腕上,浑厚的声音似是艰涩:“雍王殿下亏虚太甚,手脚上的伤又错过了最好的时机……”
宋姝垂眸。
一室寂静中,晏泉忽然道:“也就是说,我彻底没救了。”
他微垂着头颅,狭长眼眸中那双黑漆漆的瞳似是古井幽暗。
陈何年见状,急忙摇头道:“非也,您这身子,细心调养着,恢复五六成没问题,只是身子底可能不若当年那般好,行走拿握可能不太便捷……”
这话说得委婉,晏泉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其实就算陈何年不说,他也知道自己这副身子只怕是已经毁了大半……
他看了看自己的满是伤痕的手脚,狰狞伤口纵横交织其上,他却连一点儿该死的痛感也无。
他毁了。他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?
陈何年看着晏泉落寞模样,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他。
正在这时,宋姝开口道:“不管几成,都请先生尽力治。”
晏泉猛然抬头,只见她脸上没了平日里惯有的玩笑意味,望向多了些恳切,“好上一成,都是比如今好。”
她逆光站在门口,朝霞似是她身后布下了一层金边。晏泉眯眼看向她,喉咙忽而有些发紧。
半响,陈何年听他道:“她说得没错……好上一成,都好过如今。”
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,陈何年却莫名觉得眼前人似乎是重拾了一些信心。
他心下松了一口气,上前去接着为晏泉把脉看伤,而后又对宋姝叮嘱几句,这才拉着拂珠回去配药了。
送走陈何年后,宋姝倚在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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